唐驼是上个世纪上海滩有名的写市招的高手。如今,上海那家以经营绸缎棉布闻名的老店“老介福”,店门口挂的金字招牌,还是唐驼当年写的那几个字,这是唐驼卖宇生涯的处女作。
唐驼(1871—1938年),江苏常州人。五岁时死了父亲,家贫,靠母亲洗衣为生。少年时发愤学书,每天鸡鸣即起,寒暑无间,刻苦研习,主攻柳体。由于他练字坐姿不正,背部突起,成了驼背。“人以驼呼我,我乃喜以驼应”唐驼写字上的才能,最先展露在为澄衷学堂写的课本上。澄忠学堂上海最知名的中学,该校需要出版一套《字课图说》,全书二千多字,请唐驼书写。课本同年10月出版,各方反映良好,两年之内连续再版十次。据说当时用仿宋铅字排印的课本,效果反不及唐驼的手写体。唐驼才试锋芒,就一炮打响。
早期上海的书局如文明书局、商务印刷馆见唐驼的手写体那么受欢迎,也延揽他写石印教科书,一时学童用的石印课本,十有七八出于唐驼手写,唐驼也凭着一手好字走进了出版界。1913年被中华书局请去当印刷所副所长。中华书局后来的崛起以及侪身出版界的五强之列,其中就有唐驼挥洒的汗水。纵观唐驼的一生,两头与书法有关,壮年投身于出版界,专长是美术印刷,那时,卖字是副业。晚年的唐驼回到了他的老本行。1935年, 鬻书业务太忙,终于辞去印刷所副所长之职,专司写字。
据说最忙的时候,他要雇专人替他掌管收发。手工磨墨不敷使用,就自己动手设计制作磨墨机。唐驼卖字生意之兴隆,由此可见。唐驼有《自述语》,记录他逐年卖字的收入:“余之卖字, 自老介福始,卖字之收入,第一年不及千金,次年增至一千五百金,又次年突增至三千金,又次年至三千二百金,第五年增至四千八百金矣。”在当时收入为沪上之冠。
柳伦撰写的《唐驼轶事》说:“唐驼不仅为清雅人士的厅堂书写对联、条幅、中堂、横披,替人书写名片、扇面、题象、题签、写书及册画等等,而且为当铺、神庙、寺观、里弄、门楣、墙界、码头、别墅、茶亭、桥梁、公所、院校等处书写招牌题名。30年代后,国民党政府发行的纸币及邮票上的‘中央银行’、‘ 中华民国邮政’及上述票面四角图案中的‘拾圆叁分’等字样也都是唐驼所写。”
与实用书法相关的地方,都留下了唐驼的墨迹。许多人不知道唐驼,但不妨碍他们每天和唐字接触。30年代唐驼的字又通过上海这个商业都会向外辐射,差不多成了上海世俗社会的一贴标签。还有上海不计其数的弄里牌名出自唐驼之手。有人说唐驼是民国时期四大写招牌的圣手之一,以唐驼字覆盖面之大,书写数量之多,传布之广,足以当之。当同时代的书家还躲在古色古香的书斋吟诗读古文,以风雅自命的时候,唐驼就将新鲜事物引进自己的卖字生活。30年代初上海报纸登过唐驼出重金租用飞机散发卖字润格(即卖字价目表)的新闻,开艺术家航发广告的先例。时至今天,唐驼的这个举动,还保持着领先的纪录,是中国空前绝后的一次商事广告。
唐字在商业都会的上海,平民百姓都接受他那路字。柳体的筋骨,瘦金体的风骚。他的字符合上海市民阶层的口味一点一划,横平竖直,四平八稳,尤得商家青睐。借用字如其人的古训,唐驼的字像一面镜子,折射出30年代上海这个半封建半殖民地城市的大众审美情趣。
旧上海的书法同行们对唐驼可不放在眼里,动辄就称他为“写字匠”。以圣人自居的康有为不用说了,西泠印社社长张宗祥更是以不屑的口吻说“唐驼涂字”,指他不懂书法。显然,说者对唐驼持卑视的态度。
唐驼对同行们的不屑一顾倒不怎么在意,他照样写他的字。唐驼到虞山拜访萧退庵,就自称是“写字匠”,称萧为大书家。他请萧退庵刻印,恭恭敬敬奉上礼金。
萧退庵给唐驼刻姓名章,《说文》里没有“驼”字,按常规用“佗”字代替,印章刻成,送去。唐驼退了回来,理由是我要刻的是“唐驼”,不是“唐佗”。“唐驼” 是注册商标,唐驼很看重商标的价值,他维护自己的姓名权,走的是商场的规则。
萧退庵遵循文字学的规则,彼此的标准不一样,难免要发生冲突。结果萧退庵这样答复:“唐某人不想做人,执意要做畜牲,我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是件小事,却可见唐驼的为人,自有他的原则。他的原则含有一点近代思想。民国的职业书家中,像唐驼那样人进了民国心态也跟着进入民国的大约并不多见。按现在的说法,唐驼还是个慈善家,热心公益事业。他靠写字赢得声誉与财富,不忘回报社会。如鬻书兴学,创建常州安邦小学,让家乡贫苦家庭的孩子免费入学。又如恢复常州唐孝子祠、坊和祭享亭等等,都是捐助自己的写字所得款项来成就的。
70年多前,唐驼是上海滩上最当红的市招圣手。时至今日,他的名字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除了拍卖会偶尔一见他的手书对联,墨迹已很少流传。
抗战爆发第二年,唐驼病逝于上海,生前嘱咐家人,死后墓前立石,上刻“卖字先生唐驼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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