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研究元代瓷器的时候,是不是曾经有过这样的疑问:元青花、釉里红、龙泉青瓷,概念都挺清晰的。但在元瓷中,有两种叫法却时常被人混用:枢府瓷和卵白釉瓷。
元 “枢府”印花金刚杵莲纹碗 | 2015年保利71.3万人民币(E.T.Hall旧藏)
其他朝代的瓷器,不是以窑场命名,就是以所在地命名。比如越窑、定窑、龙泉窑、景德镇官窑等等。
那这个“枢府”究竟是个什么名号?为什么同一件瓷器,有人叫枢府瓷,有人叫卵白釉瓷?枢府瓷是不是就等同于卵白釉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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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卵白釉,什么是枢府瓷?
实际上,“卵白釉瓷是不是等同于枢府瓷”这个命题,学界至今仍然有一些争论。其实如果仔细比对分析,从文献资料和出土实物两者共同入手,理论和实际两手抓,我们就能发现这两者并不能混为一谈。
首先,我们得了解一下卵白釉,以及枢府瓷的定义。
卵白釉,是一种釉色润泽失透,色白微青,像鹅蛋一样的釉色。这个名词最早是由陶瓷专家孙瀛洲提出的,他在《元代卵白釉印花云龙盘》一文中,直接把这种盘子的釉色叫做“卵白釉”。
这种叫法非常形象生动且贴近生活实际,“卵白”两个字一出现,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都会想到那种白里微微带点儿青色的色泽。
而枢府瓷,则是指那些枢府在景德镇定烧的,模印有“枢府”字样的瓷器。这里的“枢府”,是枢密院的简称。元代时,枢密院是主管军政大权的中枢机构,也就是元朝最高军事机关。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在出土器物中发现的卵白釉瓷器,很多都模印了“枢府”字样。因为占比较大,在流传的过程中,这种釉色的器物就被叫成了“枢府瓷”。
卵白的釉色+“枢府”的字样,造就了“枢府瓷”。于是在很多人口中,枢府瓷就直接和卵白釉瓷画上了等号。
元 “枢府”缠枝花卉纹碗 | 2014年香港苏富比18.75万港币
元 卵白釉缠枝花卉纹碗 | 2022年纽约佳士得3.528万美元
然而不同的人对于颜色的视觉感官是不同的。同样一种红,某甲称之为“猩红”,某乙就可能称之为“大红”。
就比如我们今天叫得频繁的卵白釉,在郭葆昌先生的认识里,是一种“月下白”色。对比“卵白”,“月下白”的文艺气息是不是瞬间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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卵白釉瓷是枢府瓷吗?
老话说得好,三人成虎。一个名字叫得多了,也就成了大家都认可的名字。但事实呢?
高安博物馆展厅
此块展板文字对“枢府瓷”的解释,写着“所以又称卵白瓷”
1999年,景德镇刘家坞窑发现了一层纯净的元代早期堆积地层,其中出土的“枢府瓷”存在从青白到卵白的发展过程,甚至有一些器物的釉色发灰或发黄。
与北方瓷土相比,南方瓷土含铁量普遍更高,而含铁量的高低决定了胎体和釉色的呈现。
元朝“国俗尚白,以白为吉”,集中在景德镇地区的制瓷工匠为了适应上层的需求,自然要改进配方。于是,在宋代青白瓷的基础上,出现了卵白釉这个新品种。
当我们去看一些印有“枢府”字样的瓷器时,也会发现其中有的明显是青白瓷的色调,并不是元代后期成熟的“卵白”色。
元 “枢府”缠枝花卉纹碗 | 2017年纽约佳士得6.875万美元
元 “枢府”印花缠枝莲纹盘 | 2021年纽约苏富比2.016万美元
元 卵白釉印龙纹折腰洗 | 2017年香港佳士得10万港币
与此同时,卵白釉瓷上也并不是全部都有“枢府”字样。“太禧”、“宪台(司)公用”、“局用”、“东卫”、“福禄”、“颜乐”、“玉”等等,都曾出现在卵白釉瓷器上。当然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卵白釉瓷是没有文字的。
比如“太禧”,是太禧院(太禧宗禋院)的简称。太禧院是元代掌管祭祀的官署。又比如“宪台(司)公用”,“宪台”是元朝中央机构御史台的别称,是专职的国家监察机构。
显然,元代时,枢密院、太禧院、御史台等官署都曾在景德镇窑定制烧造卵白釉瓷器,“有命则供,否则止”。
元 “宪台(司)公用”青花款卵白釉残片 | 扬州博物馆藏
元 卵白釉印花“太禧”铭盘 | 北京大学塞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藏
由此,起码可以得出一个最直接的结论:枢府瓷可以有卵白色,也可以有青白色。卵白釉瓷器可以为枢府制作,也可以为太禧院、御史台制作。两者有重合的地方,但如果给它们划等号,是有失偏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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卵白釉瓷是供御瓷吗?
既然元代官署常往景德镇定烧卵白釉瓷,那卵白釉瓷是专供官府的吗?或者大胆一点说,卵白釉瓷是专门为王公贵族生产的供御瓷器吗?
答案是:并不是。
随着更多出土、出水瓷器的佐证,我们能明显发现,卵白釉瓷存在精、粗两类。精者愈精,粗者愈粗。
一些模印有“枢府”“太禧”字样的瓷器制作相对精良,但也存在着款式、纹样基本一致,但制作工艺远远不如的无字瓷器。
元 卵白釉印花团菊纹深腹碟(内有“福”字) | 高安博物馆藏
元 卵白釉“王白”款高足杯 | 首都博物馆藏(海淀区耶律铸墓出土)
例如1982年安徽歙县窖藏出土的“枢府”款瓷,不仅有“枢府”字样,还有“椿”字。1983年乐安县窖藏出土的“枢府”款瓷,有墨书“德星”或“德星桥”。集宁路元代窖藏出土的“枢府”款瓷,还有墨书“药”字。
这些瓷器的存在说明,当时的卵白釉瓷不仅可以由官署定烧,民间同样可以去订制。
无论是文献记载,还是考古发现,都能证明元代时,民间窑场曾大量仿制官署定烧瓷器。
明初曹昭在《格古要论》中记载:“当时民亦仿造,然所贡者具千中选十,百中选一,终非民器可逮。”
清代蓝浦在《景德镇陶录》的“枢府窑”中也记载:“元之进御器,民所供烧者。有命则陶,土必细白埴腻,质尚薄。”
相较于历史上的其他封建王朝,元朝对下层社会意识形态的控制更宽松一些。景德镇的工匠们在完成官署定制瓷器之外,同样会大量生产仿制品。这些仿制品有的为民间富家翁所用,有的则走上了海外贸易的大船。
元 卵白釉云龙纹碗 | 2012年伦敦佳士得1.375万英镑
元 卵白釉模印云龙纹碗 | 2016年中贸圣佳40.25万人民币(香港望星楼旧藏)
元 卵白釉“枢府”云鹤纹碗 | 2016年香港苏富比7.5万港币
从严谨的角度来讲,卵白釉瓷并不能完全等同于枢府瓷。毕竟,如果可以有枢府瓷,那为什么不能有“太禧瓷”、“宪台公用瓷”?
至于为什么现在依旧有人会把枢府瓷等同于卵白釉,嗯,可能大概也许,是因为“枢府瓷”叫起来要“卵白釉”更性感吧。
参考资料:
徐标《元代景德镇卵白釉瓷研究》
朱良赛《元代枢府瓷的考古学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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