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遇到我，就好比遇到了马连良……”

    王己千(1907-2003)，海外著名的书画家、鉴赏家、收藏家。他所收藏的五代董源《溪岸图》和宋武宗元《朝元仙仗图》都赫赫有名。在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中国绘画馆，有一间特别以王己千的名字命名的展厅，专门展出他收藏的中国书法与绘画作品(王己千曾经两次出让他的收藏给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一次是1973年，出让宋元书画25幅，另一次是1999年，出让宋元书画12幅，其中包括五代董源《溪岸图》)。
    
    不久前，世界华人收藏家大会在上海召开。我们遇到了从美国回沪参加大会的徐世平先生，作为王己千的学生，徐世平为我们回忆了他所知道的王己千先生。
    
    王己千的十四世祖王鏊是明代的宰相，家族中亦常有能书擅画的雅士，往来的也都是书香门第，其家族收藏十分可观。除了家族中的耳濡目染，王己千早期曾随名画家顾麟士习画，赴上海就读东吴大学法律系时又拜名家吴湖帆为师，这两位画家也都是怀有丰富鉴藏知识及书画藏品的大师，王己千因而在这段时间吸收了许多书画鉴赏的知识与经验。上世纪40年代末，王己千移居美国纽约。
    
    作为一个大收藏家，王己千涉及的收藏领域相当广泛，但收藏最富、最精的是书画。在书画中视如“儿女”的是《朝元仙仗图》（上图为局部）。此画高44.3厘米，长580厘米，白描绢本，是标准的北宋高头大卷，画的是道教传说中东华天帝君、南极天帝君、扶桑大帝与真人、童子、玉女、仪仗、乐队等89位神仙同时朝谒玄元大帝的情景，线条在兰叶描和铁线描之间，由于保存得法，至今完整无损。此画抗日战争时期流散到日本，1950年初，一位日本商人持此卷到纽约兜售，索价5万美元，被一位犹太商人收下。然而，在纽约的不少鉴赏家对此卷是不是武宗元真笔有不同的看法，让犹太商人失去信心，转而游说王己千购藏，王没足够的资金，便以画易画，拿了六幅藏画与之交换。谁知，犹太商人后来知道此画是武宗元真迹，后悔了，欲以原来的六幅画（其中一幅已被他挖去题款）换回《朝元仙仗图》。王己千不同意，对方即请了三位律师将王告上法庭，控告他以六幅假画换真迹。由于犹太商人请的都是名律师，王己千请的律师不敢与之相辩，王己千只能自己上庭为自己辩护。这样反反复复纠缠了三年。最后，法官问双方：懂不懂中国古代书画。王己千答：不懂，因为年代久远，可供参考资料太少。而犹太商人却说自己“懂”。于是法官当即宣判王己千胜诉。理由是：既然你“懂”，怎么可能被“不懂”的王己千欺骗？
    
    1983年，徐世平拿了吴湖帆儿子的介绍信到纽约去找王己千。由于徐世平从小跟父亲——著名书法家徐伯清学习书法，王己千说：会看字，等于一半会看画。于是拿出自己的藏画让徐临摹。相交日深后，王己千风趣地说：“比如你有一副好嗓子，如果唱法不对也没有用，但是你遇到了我，就好比唱京剧遇到了马连良。”每天一早，徐世平就自备干粮去王己千居住的大楼，领出古画到画室临摹。同时，也为他敲敲打打，做一点木工活。三年下来，徐世平临摹了数十幅名家作品。徐世平表示：临摹古画的过程好比与古人交流，这个过程也使我对古画鉴赏有了领悟，就像当年“样板戏”所唱的“心明眼亮”。
    
    “心明眼亮”的徐世平1995年在纽约古董市场捡到了一条“大鱼”——李公麟《海会图》。李公麟是以画人物和马著称的北宋一代宗师，流传下来的作品屈指可数，有不少还被专家定为南宋摹本。这幅《海会图》手卷用白描绘有45位神仙，卷终岩石处有八个端正的小楷“龙眠居士李公麟制”，后有民国时故宫博物院书画顾问陶北溟1935年所写“龙眠真迹”题跋。徐世平一见此画，首先想到明代以白描人物见长的丁云鹏，史称其白描酷似李公麟，可是再三观察又觉得超越了丁云鹏的水平。徐世平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决定购买此画。几天后，他请王己千看此画，王边看边拍案称赞：“好笔墨！”并表示：每个人物的形象不同，人物画得极好，与背景的关系也很好。这是近年来纽约古董市场所见最好的一幅古画了。
    
    第二天一早，意犹未尽的王己千特意来电叮嘱徐世平：“千万别把落款刮了。”并说此画看来有点像唐伯虎的笔法；第三天，老先生又来电了，说这画起码出自仇英、唐伯虎这样一流的画家，叮嘱徐世平搜集所有的白描人物作品进行比较……从1995年到2002年，王己千在指导徐世平的同时，自己也在研究此画，先后四次为此画题字盖章。第一次，他写下了近300字的长跋；第二次，在这幅画上盖上鉴赏印“王季迁海外所见名迹”；第三次，题写了引首“李公麟《海会图》名迹”；最后一次是2002年，他终于愿意为此画“背书”，盖上了“王己千氏审定真迹”、“己千欣赏”两方印章。应当说，这是王己千对弟子最好的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