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书法欣赏与学习的几个问题

一、书法欣赏的意义及其同书法学习的关系
     书法欣赏是书法艺术实践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书家来说，其作品的价值与功能是通过欣赏活动实现的。书法作品是书家个人的创作，它之所以具有美学价值与审美功能并产生社会作用，就是由于吸引了人们的普遍注意与欣赏。缺少了欣赏这一环节，书法作品只对书家个人有意义。其次，作品的客观效果也是由欣赏来检验的。艺术莫不以自己的创作为美，而检验作品的优劣成败则须由社会的欣赏判断与审美抉择来决定。只有经得起反复欣赏的作品，才能成为社会的文化精神财富而受到珍爱并得以流传。
     从欣赏者来看，欣赏活动首先是对书法美的发现过程。书法作品从形式到内容的一切审美内涵，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欣赏实践中，才能由浅入深、由隐到显地被认识和揭示。其次，欣赏活动又是对书法美的体验过程。欣赏者对书法作品有所发现而受其艺术魅力所吸引，就会进入欣赏的更高层次，并在审美观照中为作品特有的情境所激动，从而获得审美愉悦和满足。欣赏活动还是审美感受能力的开发过程。欣赏者对于书法作品究竟能把握到多少有关形式美的表象，捕捉到多少内在情感的信息，领略到多少作品所深藏的神韵与意蕴，都取决于自身对书法的审美能力。提高这种感受能力离不开欣赏的实践。
     从书法学习或创作来看，欣赏中审美感受能力的提高，将使书法实践的表现能力也得到加强，使书法学习和创作取得更好的效果。欣赏中对运笔、结体、章法等技巧会有更深的领会和更具体细致的认识，学书时对其中的难点、重点也会逐渐做到心中有数，练习或创作都会有更明确的针对性、自觉性。这样收效一定比不自觉的实践来得大、来得快。其次，欣赏扩大了艺术视野，养成健康的审美情趣，明确书法实践努力的方向。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是引人登堂入室的正道，什么是只能诱人堕入深渊的野狐禅？对这些问题的认识和抉择，同一个人的艺术趣味、审美追求有关。从书法欣赏中培养了比较纯正高雅的审美情趣，并且有了较为宽广的审美视野和思维空间，就能做出正确的鉴别，沿着正确的道路向书法艺术的高峰攀登。再次，欣赏能加深学书者对书法艺术的热爱，激发其书法学习或创作的高度热情，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克服一个又一个的困难，进入理想的境界。

二、书法欣赏的特点和要求
     展现在欣赏者面前的书法作品，虽然是一种静态的存在，可它是笔锋运动的产物，那上面记录和反映着线条构成过程中笔锋运行的情况，因此莫不呈现出一定的动态，使人感到有笔势的往来贯穿与变化。从线条及其组合形式中，人们可以推测和感受到作品创作全过程中笔锋的运行及笔势的发挥，从而实现由静态体察到动态把握的转化。书家挥毫行墨中的笔势作用于片刻，消逝于瞬间。而线条在形迹和笔势中表现的动态，则凝固于纸上，显示于永久。即使千百年前的作品，欣赏者从其线条、结构所表现的笔势中仍能体察到它们成型之际笔锋运行的微妙变化。从其节奏与韵律中，就可以把握到书家创作时感情的起伏，窥测到书家深沉的心态。由此可见，能否实现由静态体察到动态把握的转化，是书法欣赏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也是欣赏者必须具备的能力。这也正是书法欣赏最明显的特点之一。
     书法作品是一种美的形态，要求欣赏者通过主观的审美感受来鉴赏。要获得欣赏的最佳效果，一开头就不要对书家及其作品采取君临俯视的态度，也不要抱有先人为主的成见。这些都会使可贵的艺术敏感受到削弱，而妨碍同欣赏对象的贴近。只有开阔的艺术胸怀才能最大限度地接纳来自作品的丰富的审美信息，才能成为书家的知音，在欣赏中产生心灵的感应与交流。
欣赏中要以活跃的心理和强烈的感情进行审美观照和体验。这样才能得到尽可能多的审美想象、记忆、情感、理解等心理功能，去深切感受作品的外在形式与内在意蕴，领会书家的情趣与个性色彩。
     书法艺术不以描绘特定的事物和形象为目的，只以极富表现力的线条、黑白等形式要素为手段表现书家的主观情感。这使得书法创作不受特定形象与具体事物的限制，而获得书法主观情感的充分自由。同其他艺术相比，它也就具有最大的简练性。只须寥寥几个字，甚至少到一个字，也足以传情表意。张怀瓘早就提示了书法艺术的这一特点。他说：“文则数言乃成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可谓得简易之道。”书法的这一特点，又带来书法欣赏中的另一特点与要求。这就是书法欣赏中感受书家的感情不可能像文学。绘画等艺术作品那样具体、明确、细致，而只能把握到具有概括性的情感境界，或联想到比较宽泛的相关的审美意象，体察到比较笼统的悲欢色彩。这种概括性与宽泛性，使书法作品的情感、意境的表现带有一定的模糊性，并给它带来朦胧的美感。另一方面，它又给书法的情感、意境的表现带来丰富性，而给欣赏者想象力的发挥提供了极大的自由。书法作品巨大的审美容量使书法欣赏成为激动人心并可以反复进行的体验过程而充满迷人的魅力。当然，这同随意地胡乱联想是截然不同的。
     书法欣赏要有深度与广度，不能停留在感情的体验和直觉的把握上，物我两忘的审美感受还得紧密结合理性的思维判断。要真正把握书法作品的深刻意蕴与情感表现，还得联系书家所处的社会历史背景、书家个人的生活遭际，以及其学识、修养、品格、个性等等主客观因素进行综合性的分析。孙过庭在《书谱》里曾对王羲之的不同作品的不同感情色彩作过精当的评述。他说：“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他联系作品产生的各种主客观因素，从欣赏中捕捉到书家情感表现的不同内涵。这是书法欣赏非常重要的途径。
     书法欣赏要注意对作品作总体性的把握。书法创作过程总是积画成字、积字成篇，从一点一画开始而后组成内在紧密联系、气脉贯穿的完整作品。由于书家艺术功力的完美发挥，作品获得了艺术的生命。这样，它便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它的每一笔、每一字都是不可割裂的。书法欣赏要从全篇着眼，先从总体上认识和把握作品的艺术特色与精神风采，不能一开始就抓住局部表象进行肢解式的分析。从总体上把握当然不是初步观赏就可一次完成的。最先获得的可能是总体的气势、总体的印象，虽然比较笼统、含糊，却很可能正是作品最具特色与魅力之所在。有了总体的感受，欣赏者还得由整体联系到局部，从整体的特色、神采联系到每一行、每一字、每一笔及其组合、分布的情况，既认识书家所显示的艺术功力与技巧，了解其艺术特征的具体表现，体察其情感与神采的流露或宣泄过程。然后又在此基础上进行综合，把对作品的总体性把握引向更高、更深、更全的层次上。这样欣赏活动从整体到局部，从局部再到整体，如此不断反复，对书法美的认识也就一步步地由低到高、由浅入深，达到越来越完美的境地。
     书法作品中所体现的书家对法度的掌握和运用水平，也是书法欣赏的内容之一。法度本身并不涉及美感。欣赏中如果只出于借鉴学习的目的对法度加以考察，那它仅仅具有技法的意义，但是书法艺术作品中法度的运用是同神采、性情的表现及其产生的艺术效果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它是具体的、活脱的，而不是一般的、僵死的。法度在作品中成了一切艺术内涵是否能成功表现的前提，是作品取得巨大客观效果的必要保证。因此，它成为书法审美的内容之一就是很自然的。法度的产生与完美过程，充分表现了人的智慧与创造力。对于能产生神妙莫测的艺术效果和创造变化无穷的生命意象的法度的掌握，成了历代书家终生不倦的共同追求。这一长期的艺术实践与经验积累，也使法度的欣赏成了欣赏者注意的目标。法度的成功运用，既体现了人对笔法的驾驭，更体现了人已不再为法所缚而取得了充分的自由。对法度的欣赏就是对人的自由创造精神的肯定和对无拘无束境界的神往。因而这种欣赏获得的审美享受，同样是妙不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