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形胜画图开,气韵恢弘扑面来。
树杪空蒙云水乱;峰巅汗漫雪湍回。
胸中激荡万泉涌;笔底苍茫百练催。
翰墨淋漓浑入化;还由画外见真才。
打开曹汶兄的画卷,立感一种恢弘磅礴之气,扑面而来,使我情不自禁,顺手写下了这么几句小诗、山水画至此,非胸中有万泉涌动,莫能及也!
气韵,是中国画的灵魂,有了气韵,画才能活起来,才能感人,古人把气韵列为六法之首,是深有道理的。曹汶画间的气韵之所以如此生动,是由他长期的艺术追求和艺术实践的积累,又“搜尽奇峰打草稿”,遍历天下名山丽水,辛勤经营而来。特别是他有缘师从于山水画大师傅抱石先生,得到傅先生的口传心授,他又善于在学习的实践中领悟,更旁证博采,形成今日的自家模样。
他自幼爱画,少年时代就与黄胄一起受到图画老 师的赞赏与钟爱。又和黄胄一起经常在群众生活中写生,画了大量的速写。后来,考入中央大学艺术系,在诸多名家的教授下悉心研读,有着扎实的艺术功底。他能 工能写,能粗能细,没骨、白描、重彩、浅绛,无不精擅。而他最后选择了山水,且尤擅长水口,这固然是由于遇上了傅抱石这样一位精于山水,更独擅水口的大师 的传授与影响,同时也是由于他在艺术实践中的长期领悟又勇于向最高峰攀登的那种劲头,从而走向的必然之路。诸画之中,各有精妙,而山水画的蕴涵最为丰富和 深邃,而且最能体现中国的哲学、美学、文化传统的气质。在山水画中,又以画水口为最难。古人画水,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有不少画水口的大家和杰作。但宋代以 后,水口画逐渐衰落,傅抱石从总结古人的经验,和自己亲历的真山真水中,开创了画水口的新境界,创造了“傅家水口”的独特技法与式样。曹汶作为傅抱石的入 室弟子,他既继承了傅氏画法又有自己的创造而发扬光大。
傅抱石的画,以气胜而驰名中外。真是“笔未到而气已吞”。曹汶的画之所以气势磅礴,又韵味十足,便是深得乃师之“气”。
对于“气”,明·唐志契说:“气有笔气,墨气、色气、运用活泼、自然生动。”使曹汶感到有幸的是,在这三个方面,都得到了名师的传授。
傅氏的气,主要体现在他善于用墨上,他将泼墨、积墨、破墨灵活运用到难觅形迹。特别是在淡墨上,能以极淡的墨,表现似有似无的效果,以墨色有无间,表现 “山色有无间”,达到了出神入化,微妙绝伦的境地。曹汶在这方面,深得傅氏的心传(甚至是秘传)而曹汶通过观摩,体察的领悟更深。
曹汶又有幸与林散之大师长年相处。从林老那里学到笔气。林老有一首谈论笔法的诗题赠给曹汶:
笔法沾沾失所稽,不妨带水又拖泥。
锥沙自识力中力,灰线尤宜齐不齐。
一九七九年十月赵朴初看了林老的题诗后,也写了一首诗送给曹汶:
立意宜超千仞岗,运毫当似挽弓强。
果能渗透锥沙喻,带水拖泥自不妨。
诗后题注:“散之翁带水拖泥之句,非深于笔法者不能道。曹汶同志于画学用力甚深,翁赠以此诗,殆有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之感。”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曹汶是如何从林散之那里学到笔气的了。在他的精品《半千翰墨传千古,万里西风扫叶楼》一画中更可以看到他的笔气功力与才情。
钱松喦与曹汶有着投契的忘年交情,曹汶认为钱老的重彩写意山水,在用色上有独到的功夫,所以他经常从钱老那里精心观摩,向钱老请教,使“墨不碍色,色不碍墨”。达成不跳不火,既沉着又鲜艳的境界。
曹汶有此三者,便显得青出于蓝,自成气象。
然而他是一位永不满足,永不停步的艺术家。李可染先生曾说:“若要把传统中优良部分加以发扬,使它能反映目前的现实,同时把现代外来的技法融化在传统的风格中,使表现力更为丰富,就不很简单了。”而更不简单的是在此基础上形成风格后仍不断有所突破,有新的面貌不断出现,使人感到有所不同又似曾相识,新颖又 不陌生,觉得亲切。因为这需要更多的才情和勇气,更多的胆识。因此,曹汶提出“四吸收,四不象”的要求,即吸收古人、今人、洋人和自己之所长,而又不像古人、今人、洋人和自己原有的面貌。他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教导学生。
“十幅如一幅,胸中壑易穷,一图胜一图,腕底烟霞无尽。”这是清人笪重光对于画坛大家所要求达到的境界。曹汶便是这样不断探索、创新、追求新境界的艺术家。
曹汶认为不断创新的根本在于生活。
关于生活和传统技法问题,他牢记傅抱石老师说的:“只有深入生活,才能有助于理解传统,从而正确的继承传统;也只有深入生活,才能够创造性地发展传统。” 曹汶在学习传统上是下过苦功的,他善于将师造化和师传统结合起来。从生活中去消化和开发传统。为了画好水口,他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他在黄山的桃花溪前 写生,一坐就是四个钟头。象在课堂上画索描一样来画流水的千姿百态。在长白山,他站在奇险的“风口”上,观察天池飞瀑的流势。他在雨季,冒着公路塌方的危险,去九寨沟如痴如醉,象着了迷一样,细细地去观察、细细地去描绘。他观察水的各种流动姿态,水遇到石头是如何样子。水遇到树、草又是什么样子,他都领会 于心,形容在手,饱赏了水的灵性,大有所得。因此,他画的水口,便与一般不同,他说:“布石如布阵,画水如用兵。”对于水口间石头的大小,位置、形状、走向、浓淡、枯润,都是根据生活中的领会,悉心经营的。
一九八零年黄胄去黄山,为黄山的奇峰秀水所动,忍不住也拿起画笔画起山水来。(在我看来,他这支不大画山水的笔把黄山的秀奇画得那么好,足以使人吃惊),后来,他给曹汶写信说:“此行黄山,对山水望而生畏,自知无山水才能,决心打消奢望。吾兄山水画基础甚厚,应以主要时间,必攻不守。画出新风格,有时代气 息的作品。”也足以见出这两位老画友之间的互相理解与鼓励了。所谓“必攻不守”,所谓“新风格”、“时代气息”,也便是他们这两位从小在一起的画友、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所信守和追求的。
在我的诗里所说的“胸中万泉涌”,这万泉,还不只是自然界的泉水,这里更包涵着他丰厚的生活经历、学识、修养、人格气质。即诗的末句所说的“还由画外见真才。”是他丰厚广博的画外功。虽然他经常自谦说:“我是画画的,不是搞理论的”。其实,他的理论修养也是十分深厚的。他决不是一个只会画两笔画的画家,而 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学者,这不但从他纪念傅抱石的文章《得水之魂》中可以看出来,即是在他那篇短短的《论中国画的虚实关系》中更可以看出。他把这个问题从中国古代典籍《乐记》、《诗经》以及老庄、孔孟的学说论起,又从中国传统的文论、画论中旁征博引,还从戏曲、舞蹈、音乐、曲艺中加以引喻,文字虽短,却极为 丰富。道理虽深,却生动易懂。没有广博的学识,没有娴熟的文笔,是不能为之的。
他在中学时代就在进步文艺团体“拓荒者”中从事诗歌、散文、书画评论的创作和译作。高中毕业后,又在著名史学家顾颉刚先生身边工作,为他所主编的《中国历史名人传记丛书》撰写过林则徐、荆轲、杨继盛等人的传记并绘制插图;又曾担任过爱国民主人士李公朴先生的秘书;作为中共地下党员,曾受命做策反工作,动员嘉定县伪县长起义。这些经历,锻造了曹汶丰厚底蕴的艺术气质。
但他是一个不愿张扬、淡泊名利的艺术家。他以继承、创新、振兴中国画为己任,甘为人梯,愿后来者踏着它登上艺术高峰。当今,随着经济效应的作用,急功近利、争夺虚名者比比皆是,能静下心来,排除干扰,下实在功夫,认真做学问、勇于探索、不断创新。从从容容地,精益求精地经营着自己的精品佳作,追求艺术上 的高品位和高格调,为我们这千年古国文明添点真正的时代光彩,这样的人没有充分的自信和过人的胆识是很难做到的。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活水自然来自生活,来自对生活的热爱,更来自对生活的体察、理解的深度和驾驭、表现生活的高度,这就不能不与胸襟、学养密切相关,也进一步说明了人品与画品的关系。所以宋代《图画见闻志》的作者郭若虚在论气韵时说:六法之中,其它五法皆可学、唯独气韵,却不是单靠学习即可以得到的,而是和画家的人品密切相 关。“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默契神会,不知然而然也。”
曹汶以他深厚的生活底蕴,丰富的文化素养,在艺术的道路上自会常画常新,不断向着更高的境界迈进!(作者:诗人、书画家,中国楹联学会主席、名誉主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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