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传统——山西古代艺术考察研究展
策展人:高毅
展览时间:2018年11月2日——9日
开幕式:2018年11月5日下午14:00
展览地点: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美术馆
学术讲座:2018年11月5日下午14:30
主讲人:张宇飞
评议人:付阳华
参展艺术家:高毅、韩佳茜、刘亚琴、张涤凡、樊莲芝、秦少璇、冯雅颂、于琦、彭大倩、金融、邓远豪、付栢成、李雨桐、张静帆、李镜、王鹤锦、杨涛毓
考察日记
观音堂
2018年4月17日,在去往法兴寺、崇庆寺之前,我们先考察了离市区最近的观音堂。
观音堂位于山西长治县紧邻市中心7公里外的梁家庄,据碑刻记载建于明代万历年间(1582年),是集民资修建的一座融儒、释、道三教于一体的寺庙。
清早,我们一行15人乘车驶向这次行程的第一站。约十几分钟,导航语音提示已经到达目的地,却未见有寺庙,眼前是大片残墙断垣,几幢板式高楼立于周围。是一座貌不惊人、规制不大的寺庙安详地静立在残砖片瓦的尽头。
观音堂现存建筑为二进院落,院内建筑古色古香,雕梁画柱,繁复的施金描画大多斑驳褪色,琉璃殿顶仍然熠熠发光,历经时代的包浆,犹如陈酿的老酒,味道醇厚。
观音殿位于二进院内,坐东朝西,面阔三间。一踏入殿内,仿佛进入佛国仙境,满堂塑像红红绿绿、金光闪闪、密密麻麻,东、南、北三面墙壁前筑起齐腰的高台,在屋顶架梁上,圆雕、悬塑、浮雕层层叠叠,从高台上延至屋顶悬梁,大小塑像近六百尊,铺天盖地,扑面而来。色彩红绿为主,金色为辅,斑斓炫目。细看高台正中佛坛上,坐骑之上的三大士菩萨通体金身于,头顶释迦摩尼佛携阿南、迦叶坐于华冠彩云之上;佛右侧悬孔子携众弟子;左侧为老子及道家一众;各家护法仙人穿插于祥云之间。呈现出孔子、释迦、元始天尊等的儒释道同堂而作的圣境。
主尊塑像工艺略显粗糙,通体金身。给人印象深刻,最为精彩的部分是两侧佛台上的十八罗汉,灵动鲜活,各具神韵。这里的罗汉大多笑而露齿,坐姿休闲舒适,或相互交谈之状,或静坐沉思状,动态大多表现为手半抬,头略侧、身略前倾,栩栩如生。罗汉群像中一尊执扇罗汉静静地俯视着前方,面容如皎月般丰满圆润,肉髻高高隆起,象征修得智慧正果。值得注意的是,罗汉的面部左边毁损,鼻子完全塌毁,露出里边的胎泥,左眼划痕明显,似乎一道泪痕留在脸颊,而完好的右侧脸颊,光洁如脂,以慈悲祥和的目光地注视着世间,令人难忘。
考察影像 观音堂(明代)
满堂彩云是观音堂的一大特点,彩塑、浮雕、悬塑由呈二方连续式的五彩朵云、单独垂挂的祥云、动感十足的拖尾流云贯穿起来,这些流星云呈上行或下行式平行排列,斜插期间,有非常强烈的动感和形式感,人物身上的飘带、璎珞甚至神骑的毛须都舒卷于风中。屋顶梁柱上以铁棍与木梁衔接,悬挂着一组组稳坐飞流彩云中的神仙,在高高矮矮的悬塑之间,由铁丝垂挂的可爱彩云,像婴儿床上悬挂的叮当响的卡通挂件,层层叠叠,挂满了整个空间,有种飞龙游蛇,腾云驾雾,潇洒流畅的动感。
观音堂彩塑的另一大特点是表现手法的丰富性。它使用了各种技法和材料进行制作,手法十分灵活,不拘于固定模式。
圆塑、悬塑、高浮雕、浅浮雕,插件、堆金沥粉,彩绘,是多种材料与技法融合的艺术殿堂。山西自古时铸铁技艺十分发达,而且大量产铁。这一堂彩塑手法的丰富性也得益于工匠们就地取材,使用大量铁条,铁丝,达到其他地区佛造像达不到的效果。
考察影像 观音堂(明代)
几百年来,这座寺庙护佑着这方土地。在我们聚精会神写生时,不时有当地居民进来朝拜,据当地居民讲,在战乱年代,因得观音堂诸佛的护佑加持,村里出去打仗的年轻人没有一人战死在外,都回到家乡。文革期间,为了防止红卫兵的打砸寺庙,村民们自发的在佛龛前建了一堵假墙,把彩塑围在里面,余下的面积伪装成堆放农具的仓库。村民用他们的虔诚和智慧不仅保护了护佑他们的诸佛及各神界仙众,也为我们保留下珍贵的文化遗产。
崇庆寺
建于北宋1016年,位于紫云山腰,是依山一处不大的四合院型制寺院,北有千佛殿,东有卧佛殿,西有三大士殿,南有天王殿。至今千佛殿门前还有两株宋牡丹,初春时节,叶茂枝繁,碧绿的叶子已经捧上了一两朵硕大的花蕾。守寺的是两位个子不高,沉默寡言的慈祥老人。崇庆寺以三大士殿(罗汉殿)最为著名,殿内同真人大小的十八罗汉被称为“宋塑之冠”,佛教艺术瑰宝。这堂罗汉造像是写实与写意结合最为神妙佳作。在唐代塑像雄阔大气的基础上更注入了超群的写实能力,又善于用夸张的手法加以意象性表达。
这十八位罗汉中年长者8位,青年罗汉9位,还有一位笑口常开弥勒罗汉。其中4位为红脸梵僧,其与汉僧的区别在于:汉僧沉静内敛,骨瘦嶙峋,胸前裸露出条条肋骨,脸上的皱纹均以浅浮雕技法,以带有装饰性的图案纹样表现出来,以塑刀代笔,刻画自如,表现一种内在的力量和智慧。而4尊红脸梵僧中,两位着汉服,两位着梵衣。肌肉饱满,气宇轩昂,浓眉黑髯,面部表情夸张。与宋僧对比鲜明。青年众僧,面部如婴儿般圆润纯净,或语、或思、或禅坐入定,表现一种儒禅合一的儒僧形象。
崇庆寺宋塑罗汉另一精彩之处是衣纹的表现,梵衣衣纹行云流水般随形舒卷,如线描中的游丝描,边角翻转有致表现出梵衣柔软顺垂,布料轻薄的质感和动感,起到动静相宜的装饰性效果。儒僧的袈裟则褶皱稠厚,垂于身前的翻迭的衣褶疏密有致,既概括又写实,有一种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这些精美的罗汉造像,一改人们所见罗汉怪诞不经,不修边幅,疯癫丑陋的印象,罗汉是修行得道的高僧,在佛教中是得到“阿罗汉果”的圣者,是释迦涅槃后,未来的弥勒出世之前这一阶段的救世者大智慧者。宋代佛学家意识到,只有把儒家的社会、政治、伦理、道德等纳入佛教之中,让佛理与中国本土文化结合,才能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宋代思想家也主张援儒入佛。加之宋代出现的市井文化。市民阶层不断壮大,极大推动了世俗文化的发展。罗汉作为世间慧者,没有佛那样高远难及,因此受到民众的信奉,罗汉信仰在宋代得以流行,达到宗教性与世俗性的完美统一。在宋代佛教艺术中,佛造像接近真人比例大小,不像唐代佛像体量高大,更加平易近人。
感慨如此高超的艺术珍品藏于乡野村间,无人问津,可惜九十年代初遭盗抢、毁坏,损失宋元明彩塑15尊之多。祈祷这些前人的创造智慧,全人类的艺术财富能得到国家、民众的进一步保护。
法兴寺
法兴寺距离长治近一个小时车程,这座创建于北魏的寺院,经唐代易新更名,至宋代始称法兴寺,并重建圆觉殿。圆觉殿的宋代彩塑是法兴寺最重要的文物之一。
法兴寺的文物保护管理非常严格,步入大殿两步有余,手指粗的铁栏杆一人多高挡在面前,使人不能近前一步。空间极小的门内,管理人员看守着禁止参观者拍照。本想对写临摹的可能性也不大。透过栏杆向里望去,殿内进深宽大,当中一尊佛左右两弟子、身前二菩萨、最前面两个武士。从左至右沿山墙一人多高(高度1.5-2.1米之间)的十二圆觉菩萨坐在束腰须弥座之上,端庄宜人,若思若语的神情令人锁步难移。最终,我们还是隔着铁栏杆从早晨一直画到晚上六点闭馆。
考察影像 法兴寺(宋代)
十二圆觉的造型特点遗有唐风兼具宋貌,与其他塑像有所不同。它既有唐的圆润饱满,雍容高贵之气,又有宋的雅致细腻,平易近人。菩萨的面部塑造尤为精美,鼻梁高挺而隽秀,鼻头略呈悬胆,鼻骨与与双眉相连,划出两道完美的弧线,在脸部正中打造了一个完美的Y字形,形成眼眶又宽又长,眉如初月的面相。既符合佛的八十种相好的标准规制,也是人性美好的基本之姿。面部肌肤呈白瓷般质感,让我们体会到传统彩塑“塑容绘质”之工序。首先在泥胎上先刷明胶,贴敷绵纸或细布,反复敷贴压磨,然后再罩上一层混有胶质的白色含有云母、高岭土、白垩的颜料来刷涂。形成今天我们看到瓷光质感。在素白底子上面用墨色勾画出低垂的双眼,最为动人,侧看眼微微俯视,眼尾上划,余韵延及耳轮上沿。有笔断意连之势,眼内黑白分明,细若游鱼。两颊丰满圆润,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枯。嘴角下抿,笑意尽显。既有慈母般的温婉,也体现出一切诸善福德的具足之相。正感慨如此精美的艺术出自何人之手?幸得法兴寺文物管理所所长张宇飞先生赠书《佛影》中载:“雕塑家史延春先生2000年在修复法兴寺彩塑时,在原塑内骨架上发现题记:高平县丹青:祖父常永,父常嵩,男常斌,全后殿塑像并诸天、十王。正德十四年(1519年)六月十二日记。 北宋政和元年即1111年6月15日所立的《新修圣像之记》碑记录了“塑匠人冯宗本,画匠人陈道荣、吕荣”的名字。从彩塑的水平来看,碑刻记载的工匠无疑是当地塑工高手。
玉皇庙
玉皇庙距晋城13公里,地处平原,紧邻一个小村,不远处有个煤矿,通往玉皇庙的路上停满等侯运煤的卡车,煤屑把路铺成黑色。
据碑刻记载,隋时这里就建有观寺,内设三清神像,北宋时在原址上重建,题“玉皇行宫”。其间屡遭战火,元代(1335年)重建,是目前保存最完整的一座道观。寺观内集宋元明三代道教彩塑300余尊,展现了庞大的道教神祗系统,是中国供奉神灵种类最多的道教庙宇。玉皇观为四进院落,后院西廊庑下神殿内供奉的二十八星宿群塑是现存彩塑的稀世珍宝。将中国艺术中的写实与写意,艺术的想象与象征结合得最为奇妙。
中国古老文明智慧中早就有用本是分列于星空四方的星群,来区划日月运行规律,计算历日用的天文学术。民间利用此法预测气候的变化,预知事物的发展规律,帮助民众趋吉避凶,摄护国土,是人类与自然交流中总结的智慧结晶。
二十八星宿的神秘与博大精深,历史上被一一予以人化,南朝史学家范晔二十八将论:“中兴二十八将者,前世以为上应二十八星宿,未知详也,然咸能感会风云,奋其智勇,称为佐命,亦各能之士也。” 因二十八将与二十八星宿数字的吻合,把它与史实列传中的人物联系在一起。而唐初星象学家袁天罡把二十八星宿与二十八种动物联系到一起。也有善本将二十八星宿描绘成人身动物头像。晋城玉皇观的二十八星宿,是把不同年龄的男女人物形象与动物形象巧妙结合起来。
考察影像 玉皇庙(元代)
刚刚参观完法兴寺、崇庆寺,宋塑精致高逸的形象还在眼前,而这间进深不大的二十八星宿神殿,给人的感觉像进入了铁栏桎梏的牢房,仅有的小窗被纸封住,光线异常昏暗。三面高台之上立着二十八尊男女神像,各具神态。那活泼生动的眉眼,欲坐还起的姿态,举手投足生动有趣,呼之欲出。
考察影像 玉皇庙(元代)
有人把二十八星宿推测为宋代遗存,也有论定其为元代民间巧匠所为。据资料记载,仅上党地区,长治与晋城相隔百余里,商业发达,寺观林立,工匠众多,技艺精湛,有一支庞大的技艺高超的画塑手艺人群体。晋城周边素有“九头十八塑”之称,世世代代传承不息,能出此神品也是必然。令人惊叹的是,这些艺术工匠把佛、菩萨、罗汉以及神仙的次第境界表现得如此恰当,神态气韵也各有不同。诸佛造像依仪轨规范而制,三十二相,八十种好。而其他神仙却无拘无束,女仙发式或散发披肩或向上直立,或高盘发髻,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男神或戴帽,或飘发脑后;面色或红或白,白者除了服饰略施彩色,肤色连同头发,嘴唇白津津如漂去颜色,只有镶着黑琉璃的眼珠,使眼睛黑白分明。二十八星宿中几尊女仙的塑造更为精彩。左边第一尊的轸水蚓微张的小嘴,露出白齿,似说非说,似笑非笑。那造型与日本浮世绘的人物画中嘴的造型和动态极为相似。悬胆鼻,樱桃嘴,嘴角两边一坨微微隆起的笑肌,下眼敛被卧蚕覆盖,推起一个下弯的笑眼,越看越生动。众神身边的动物与人物有着一呼一吸的关系,人物的举手投足,动物的顺随态势,自成气韵通流的气场。整体二十八星宿神,姿态有动有静,面部表情有张有弛,极具艺术感染力。我们在昏暗的“牢房”里画了一整天,画本身并不是目的,而用笔去触摸每一个细节,去体会每一个造型的精妙之处才是真正有收获的。
考察影像 玉皇庙(元代)
走出二十八星宿的西廊厢房,已经临近闭馆时间,除了玉皇殿及二十八星宿殿开放外,其余东西厢房大门紧锁,不向游人开放,更加激起我们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经过一番周折,工作人员一一打开让我们参观:三垣殿、四圣殿、十二辰殿、蚕神殿、禁药王殿、五道殿、六瘟殿等等民间崇拜一应俱全。
最后走进供奉着玉帝太尉御林军统领塑像的太尉殿。如此夸张变形的造型,一改我们对古代艺术规范程式的偏见。几尊一人多高的威武兵将,眼大而突出,眼大到占脸部一半的面积,完全不受现实中比例的限制,让人联想到日本漫画里的大眼美少女。凸起的白眼球如解剖图中的眼部分解图,上镶一粒正圆的黑琉璃。整个口轮匝肌紧张地向上收紧,双颊鼓起,收腹提肩,表现气运丹田的力气灌满全身。两个胳膊肘外翻,朝向观者,支在岔开的双腿之上。惊叹古人对于力量表达的“神造型”。其力大无穷,威武无敌的神态超出现实体验。在表现神道众仙的塑品上,古代工匠充分发挥了想象力。《韩非子》一书中,提出画犬马难,画鬼魅易的论点,认为犬马代表可参照之现实之物,是否相像自有论断,鬼魅现实中无迹可寻,因而易。这一理论对后世绘画的影响很大,至今仍用来评价绘画或雕塑。实则,状物容易,画人心中的想象之形难。中国艺术贵在写神,欧阳修、沈括、苏轼都强调形神之间,贵神而不弃形,写形比写意容易的观点,特别是北宋欧阳修首先推翻了韩非的观点,认为“以为画以形似为难,鬼神人不见也。然至其阴威惨淡,变化超腾,而穷奇极怪,使人见辄惊艳,及徐而定视,则千状万态,笔简而意足,是不亦为难哉!” 中国的神话传说又是如此丰富,尽管神鬼无形,中国艺术的传统从来没有走上抽象的、模糊虚妄的视觉之路。历代画论、累世经验中探讨的是如何在写实的前提下表达传神之韵。顾恺之的传神理论,民间的《画决》、《塑决》决定了中国艺术一脉相承的文化精神。
夜色降临,殿内极其黑暗,随行的孙博手持两手机,一只打在塑像上,一只照在我速写本上,这几位将士虽然威武,但并不可怕,塑像头上的帽饰投在后墙上的影子,现出萝莉的可爱发辫,大家在极为满足和愉快的心情下结束了玉皇庙精彩的一天,也在匆匆之中记录下这些精彩之作。
铁佛寺
山西高平的铁佛寺因曾有的铁佛而得名,而今只有泥塑.有传,解放后被回炉融化,我们已经不能想像铁佛的昔日风采。但在后来去的临汾大云寺中,还可以看到铁铸佛工艺。铸成于武则天时代的大云寺铁佛头,高6米,直径5米,重达6吨,曾有日本僧人远渡重洋来此朝拜的大云寺,因毁于清康熙年间的地震,如今寺院已经面貌全非,荡然无存。而藏铁佛头的六层方琉璃塔依然矗立。一层塔内,用生铁一次性铸成的铁佛头也幸存下来,使我们能够见证武则天时期的佛教之兴盛,古代铸铁工艺之发达的力证。历朝历代,但凡含金银铜铁的文物都难逃融化之厄运。石雕或被民间断取为建筑石材。唯有泥塑,因其材料廉价不可复用,幸存至今。几年前在敦煌闻听,常书鸿院长在20世纪70年代,截获一火车正要运往内地熔化的铜佛,他们保护起来,今天在敦煌的博物馆里成为镇馆之宝。尽管时世动荡,仍有不少有识之士,作出抢救文物、保护文物的壮举,令人敬仰。
藏于农家院的铁佛寺是此次考察的意外收获,感谢长治丁校长的帮助,使我们看到不曾对外开放、难得一见的艺术瑰宝。
在文化局工作人员引荐下,我们一行走进一个普通的农家院,院子主人—一位农妇一边掏出拴在腰间的钥匙,一边介绍说自己嫁进这家土改时分的院子已经三十多年。当她打开了正殿两扇尘封厚重的大门,殿内光线昏暗,满屋彩塑拥挤在一起,落满灰尘。一个另类的彩塑二十四尊诸天群像扑面而来,塑高三米的文武诸天像站在一米高的地台上,俯视着来者。让我们仿佛超越时空般进入了虚拟世界。
彩塑有男有女,男分文武,武者呲牙咧嘴,琉璃眼珠外努,髯发冲冠,文者恬静睿智,女像和颜悦色。头冠火焰、配饰飘带极其繁复,飘然灵动。特别是武将盔甲,细节逼真写实,达到工不厌精的高境界。
考察影像 铁佛寺(明代)
门外投进的一束阳光,打在沉落墙角的一尊残毁的佛头上,半张脸上一只微睁的眼,半个唇,上唇曲线优美,下唇宛若一段“荷兰豆”式地两瓣凸起,透露出的美无法言说。
慢慢品味铁佛寺彩塑之后,还可发现其大胆地夸张、变形,工艺繁复极具表现力。最有说服力的是武将的一双脚,如钉耙般扒住地面,脚趾扇形散开,骨节向后绷起,将武士的“力气”全部灌至足底。把中国这种“力气”的阐释表达得淋漓尽致,与西方雕塑通过饱满结实肌肉表现的“力量”完全不同。中国造型艺术从不以解剖角度来理解所画人物,不以解剖死人来获取对人外在形态的认识,但是我们以解剖的知识来观察古人的造型,却是完全符合人体的解剖和结构,有过之而无不及。中国写实来自于对事物的长期观察,使对象具有直至实质本源的抽象性和观念性,通过概括提炼,表达主观的感受而不是客观地模仿。中国造型语言较之接近自然、再现自然有着更高的要求,写神不写形。这种不以僵死之躯作为了解人体结构的出发点,更具有表达的主动性。正是中国艺术造型中也是在中国文化中推崇的虚实相生,重虚不重实的艺术特征。
考察影像 铁佛寺(明代)
梁思成在佛教的历史中这样论述明清雕塑:明清两代是中国雕塑史上可悲的时期。这个时期的雕像,一没有汉代的粗旷;二没有汉朝的古典妩媚;三没有唐代的成熟自信;四没有宋代洛可可式的优雅。雕塑者的技艺蜕变为没有灵气的手工劳作。” 估计梁先生没有到访过铁佛寺吧。
青莲寺
在阴雨朦朦的天,开车上青莲寺是最有韵味的,青莲寺位于硖石山巅,青山环列,云雾渺渺。远远望去,一簇精致的寺院点缀着山峦,与周围的崇山峻岭融为一体。
古有“晋魏河山第一奇”,“隋唐佛都青莲寺”之称的青莲寺,因其历史悠久,佛教地位最高而具盛名。该寺创建于北齐(公元552年),历经隋唐宋金明清至今,是我国现存三处唐代寺观彩塑之一。主尊弥勒菩萨是现存唯一的具有典型唐代风格的垂腿弥勒像。寺内存有历代碑碣、石雕、各时期的建筑。其中唐宋彩塑为我国彩塑艺术之瑰宝,具有弥足珍贵的艺术和文物价值。可惜正值唐塑及罗汉殿修复之时,只见正殿唐塑周围架起脚手架,偷窥一二已能感受唐塑之丰肌秀骨的气韵。存有宋塑的罗汉殿因也在修复中而未得一见。遗憾的是,半年之后,已闻宋塑罗汉及唐代彩塑被过度修葺焕然一新。想来古人的气息渐渐远去,微弱如丝了。
尽管写生临摹青莲寺的唐宋彩塑未能如愿,但古寺的气息却令人流连忘返。雨后的寺院寂静无声,地面的青石板散着幽蓝的光,我们静静地听着驻寺焦居士讲述青莲寺的故事,1400年的古银杏树、子母柏的神奇、石碑的碑记内容、藏经阁中已经失传的贝叶轻功的传说。特别是藏经殿前两尊隋代的石狮,极简的造型,线条曲直相应,造型古拙简略,堪称石狮艺术性最高之作。这些与云冈石窟、麦积山石窟同时代的雕塑,同样散发一种古制朴拙之韵味,唐代之前的艺术造型审美延续汉代遗风。虽然文献中很难找到有关此时期雕塑的论述及评论,但从这些遗迹中,仍可以揣摩古人的气魄深沉,以简约造型追求宏大的精神诉求。
文 | 高毅
考察作品
高毅 崇庆寺十八罗汉之一 42x30cm 纸本 2018
高毅 玉皇庙二十八星宿之二 42x30cm 纸本 2018
高毅 玉皇庙二十八星宿之一 42x30cm 纸本 2018
高毅 法兴寺十二圆觉之一 42x30cm 纸本 2018
韩佳茜 法兴寺十二大菩萨之二 60x50cm 绢本综合 2018
金融 舍利塔·法海寺 45×29cm 纸本设色 2018
张涤凡 印 68x46cm 纸本水墨 2018
张涤凡 速写-玉皇庙二十八星宿 42×30cm 纸本 2018
樊莲芝 宿 23x74cm 绢本设色 2018
冯雅颂 ARHAT-Ⅱ 66×33cm 纸本水墨 2018
于琦 密迹金刚 50x80cm 纸本设色 2018
(责任编辑:zgsh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