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自汉末开始,书法只有以王羲之为代表的一派面目与风格,到了唐中期,颜真卿打破了这一局面。当然,颜真卿最早、或者说年轻时也是紧跟王羲之的,也是紧密团结在以王羲之为权威、为核心的书法“中央”周围的。但颜真卿是个不甘于寂寞的人:难道书法就都应该这么写吗?
故此,颜真卿下决心创新、变法,试图打破王羲之垄断的书法这种单一的面目风格。我们知道,改革艰难,创新就更难,没有极其深厚的艺术审美、造诣、修养,没有极高的悟性恐怕很难成功,但颜真卿经过努力,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成功。这种成功是不可复制的,因为从王羲之开始至今,书法创新一直就没有停止过,人数众多,但成功者寥寥,比如碑派创新,就不是很成熟,只能算准成功,或者说半个成功。因此,书法创新真正成功者也许只有颜真卿一人。
立坚实骨体,求雄媚书风
在50岁以前,可以说是第一境界的历练。在这一过程中他初步确立了自己的“颜体”面目。虽然各碑面目或有差异,但总体上说是“颜体”的初步形成阶段。从他的《多宝塔碑》等典型作品分析可知,颜真卿所追求的是用笔上沉着、雄毅,以健力立骨体,敷以较厚的肉彩;结体上整密、端庄、深稳,由瘦长型变为方正形;在布白上减少字间行间的空白而趋茂密。
这一阶段,颜真卿追求“雄”中有“媚”的境界:点画皆有盘骨,点画净媚。另外,他基本上专门攻习真书、草书,虽有隶书、篆书之作,但并不多。颜真卿的第一境界从初唐而来,又脱出初唐之轨辙,自立一家面目。这阶段的代表作主要有:《张仁蕴德政碑》、《郭虚已碑》、《郭揆碑》、《夫子庙堂碑》、《东方朔画像赞》等等。
《多宝塔》局部
究字内精微,求字外磅礴
从50岁后至65岁,可以说是第二境界的历练。这一过程中“颜体”已形神兼具,已渐成熟。其间作品有《金天王庙题名》、《郭家庙碑》、《麻姑山仙坛记》等等。
天下第二行书《祭侄文稿》 局部
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动荡,以及其后接二连三的被黜,使他一次又一次拓展了心灵的空间;书生——斗士——统帅,立朝——外黜——立朝,生活方式频繁转换,人生体验更多,艺术体味也就更深。这些,颜真卿“一寓于书”,将前期的“颜体”反复锤炼,炼形炼神,从而神形兼备,终至成熟。
由此看到,他加强了腕力,中锋运行,取篆籀方法,圆转藏锋,如印印泥。笔画形成蚕头燕尾,直画则成弓弩蓄势之形,笔画之间采取横细竖粗的对比错综方法。在钩末、捺末挑踢出尖锋,耀其精神。其捺笔表现出一波三折的节奏。其直钩、平钩、斜钩,饱满取势,弯度均匀,圆劲有力,其折笔则提笔暗转,形成斜面折下,以“折钗股”拟之。从结体上说,方正端庄,稳健厚重,中宫宽绰,四周形密,不以重心欹(qi)侧取势,不以左紧右松取妍,而像篆隶以对称的正面形象示人。在布白上,字节栉(zhi)比,行间茂密,以形密取气势,不以疏宕取秀逸。
既至此境界,颜真卿已一扫初唐以来的那种楷书风貌:前者侧,后者正;前者妍,后者壮;前者雅,后者直;前者瘦,后者肥;前者法度深藏,后者有法可循;前者润色开花,后者元气淋漓。真可谓变法出新意,雄魂铸“颜体”。
《颜勤礼碑》 局部
臻神明变化,与生命烂漫
在65岁以后的十多年中,可以说是第三境界的历练。从成熟中加以神奇变化,一日有一日之进境,一碑有一碑之异彩。此时期的作品有《元结碑》、《颜杲卿碑》、《颜勤礼碑》、《颜家庙碑》等等。如《颜勤礼碑》、《颜家庙碑》等典型碑刻中,颜书在老辣中富有新鲜活泼的生机,在疏淡中显示质朴茂密的风神,在笔锋得意处显现功力的炉火纯青,在圆润丰腴中透露自己的豪迈气度。
颜真卿开拓了书艺的崭新的恢宏境界:从特点上论,颜体形质之簇新、法度之严峻、气势之磅礴前无古人。从美学上论,颜体端庄美、阳刚美、人工美,数美并举,且为后世立则。从时代论,唐初承晋宋馀绪,未能自立,颜体一出,唐中坛所铸新体成为盛唐气象鲜明杨志之一。
时代造就了颜书境界,就象时代造就了王羲之的书学境界一样。因而,唐代进入了中国古代史上最辉煌的时代,政治、经济、军事超越以往,达到鼎盛,文化艺术如百花吐艳,人们以一种新的目光和价值观面对社会的巨大进步。
颜真卿是创立一代新书体的先觉者,他是唐代社稷之臣,又是书艺世家的后裔,对于书法的演变,无不瞩目关注。因此,杜诗、韩文、颜书,无不以新的时代为背景自立风貌。颜书的尚骨、尚肥、尚法,崇端庄、阔大、豪放,重气势、魄力、雄风,都可以从唐代社会中折光投影。颜真卿造就了在书法中的盛唐之音,这便是颜书的恢宏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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