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石涛山水

一

山水画“抽象造型”产生和形成的历史文化背景

抽象造型一词的“抽象”原指“提炼”、“去除”，是指从许多事物中舍弃个别的非本质属性，抽出共同的本质属性。不能具体经验到的笼统的、空洞的。“造型”是指创造物体形象，抽象造型绘画艺术是通过抛开了物象的结构和特征，借助形象不明确的点、线、面来表现形式美，来预示某种哲学思想。而中国山水画，是画家根据自然山水的结构特征和自我感受，创造出一种可辨别的，高度概括的艺术形象或带有一定形象暗示的艺术符号，它包括了具象的造型因素和抽象的造型意味，即有象可据随心“造型”就是以意取“象”，达到主观和客观，情和理的统一。其象为意中之象。写意山水在某些画面的造型中所表现的抽象造型中，如模糊朦胧的墨块、留白，以及程式化造型的画法都含有抽象造型的意味。因为写意山水画是意向造型艺术有象的造型，而抽象造型艺术无象的造型。

山水画中抽象造型的产生和形成，有着深层次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国古代的道教和儒学等思想为中国山水画的形成和产生发展奠定了深层次的思想基础。古代文人画的作者们由于仕途的坎坷，生活上的失意，心理上的压抑，竭力追求精神的平衡，希望能够找到一种轻松自由的心理感觉。他们追求一种以自然清净淡泊的人生哲学和生活情趣。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山水画，不重具体的物象的刻画，而倾向以写意的笔墨去表现人的“心境”、“人格”和“情感”，因此某些抽象造型的形成也就是很自然的了。在画家在面对对象作画时，并不满足于忠实模仿外界的山川河流，而是把自我融注进去，借助物来抒情达意，达到自我与自然浑然一体的境界。山川河流对画家来讲，既是外在的物象，又是内心幻化，是他的思想情感的寄托物。因此在历史文人画的发展过程中，我们不难发现，有许多方面是涉及到抽象造型的，如 “气”、“气韵生动”的气。又如清代恽寿平讲“须知千感染树万树无一笔是树”，千山万山无一笔是山，千笔万笔无一笔是笔，有处恰是无，无处恰是有，所以为逸”。以上的“气”和“逸”就含有极为“抽象”的概念。苏东坡认为“论画以形似，见于儿童邻”，他提倡绘画不追求形似，而重神似，神似也是具有抽象造型的意味。

明 沈周《秋林旧路》高清（摹黄公望山水）

二

中国山水画的“作画”方式

中国山水画的“作画”方式是先反复体验、感悟自然对象，让自然对象烂熟于心，作画的时候，往往是青天对白纸，经过头脑的筛选提炼，写出心中感受最深的物象，从而达到“以形写神”的目的。不像西方绘画那样对景写生，看一笔画一笔，失去自然景物不能作画。中国山水画的学习是从临摹、勾古写形、畅神写意逐步深入。“善写意者专言其神，工写生者只重其形”。面对自然物象，要不断的在头脑中抽象出最本质的线条轮廓，抛弃无关紧要的元素。在一幅画中，用三笔不少，五笔不多的简练概括，达到对自然物象的生命体现，既有取舍，又有强烈感受。同时笔墨要精炼，某种程度上抽象因素越大，越能很好的表现出物象内在的生命力、人为精神等内涵。中国画的难度也在于此，以极概括之笔墨表现出强大的张力和美感。

在山水画学习及创作过程中，要更好体现画家主观想象与实际山水的结合，“师法自然”，进而达到师造化的境界，是每个画家的最高追求。山水画中的抽象元素是直接影响山水画的创作的成败原因之一，山水后学之人，不可不明此理。

黄宾虹山水

三

中国山水画的“抽象造型”的具体表现方式

在山水画中有很多的抽象造型的具体表现形式，如其中的“知白守黑”、“点、线面的穿插”、“笔墨程式”等，都是抽象造型的具体形式。“知白守黑”的理论，是指在山水画中的留白。是中国人在对客观世界的感悟之后，在绘画上所采取的一种特殊处理手法。在大自然的丰富色彩中，白是根本不存在的，中国画家把它运用到造型中，使之成为一种表达形式，是它对艺术的高明之处。不同形态的留白，在作品的不同位置，不同环境，传达出的气息及给人们的感受是不同的。留白讲“计白当黑”、“意到笔不到”、“无物胜有物”、“无笔墨处皆成妙境”。潘天寿讲“虚，空白也，须虚中有物，才不空洞，及世人”，“虚者实之”之谓也，画事能知之，以实求虚，以虚求实，即保虚实变化之道矣。他讲的空白，不是空而无物，虚而无景。

这里的白，可以是云气、是天空、是流水、是大千世界千万物象。“无画处顿生不尽之意”。“知白守黑”是说此白为虚，黑为实，虚从实处来，白从黑而来。画家充分运用虚实黑白关系，突出实，使实者更实，虚者更虚，黑白灰层次更加丰富。从历代的大家作品中，不难发现的形式是多种多样。如范宽、郭熙在远景近景的交接处及天空留白，倪云林构图上中下大面积留白，特别是中景的湖水不着一笔。近代大师陆俨少，常在树丛山腰山顶突然留白，出奇制胜。他在总结留白时说“我观察山川云雾创留白之法”，把水墨留白留痕，缭绕萦曲盘旋山际，这种留痕或是云雾或是泉水或是白光。黄宾虹在泼墨的墨团中，善于留一些大大小小的空白，他在山石中留许多小小的空白点是画之气，画之神。大师李可染在山和树的外轮廓线附近，爱留白是逆光处理之法，也是一种黑白处理方法。留白这种抽象的表现形式，为水墨山水的发展拓展了一个广阔的空间，大有作为的手法。潘天寿讲留白时说“画画就是画空白，画一幅画就是要注意空白的形的多种变化，除去形的变化还有势和虚实的变化”，学会“经营空白”是提高作品品格和境界的重要因素。空白决定一幅作品的气势和气象。画面的笔墨是为空白服务，空白又反作用于笔墨。综上所述，对空白的处理是每一个山水画家都应该认真研究探讨努力追求的一个目标。对“黑白”的处理往往是作为是否具有“气韵生动”的一个指标之一。

点线面的穿插形式，也是山水画创作中不可或缺的，努力追求的标准之一。众所周知，点的形态有圆点、尖点、方点、横点、竖点之分。对点的描述，古人有“点苔之法，其意或作石上藓苔，坡间蔓草，或树中薜萝”或山顶小树，都各曰点苔不必拘泥何物，但它有深深感动画家和观众。画的形态，有大小、方圆、长短、粗细和浓淡枯润等，其抽象意味更是明显。近代山水大家黄宾虹有“沿皴作点三千点，点到山头气韵来”的说法，其山水画，把点运用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近看几不类物象，退后几步看则景物灿然。山水画家常常用抽象的墨点进行虚化处理，表现一些说不清的物象。线的形态有长短、粗细、曲直、轻重、刚柔之分。大家知道，客观物体是不存在线的，是画家以线的形式来营造一种形式美或线抒情达意。把各种形态不同的点线面按照节奏、疏密变化统一等形式的规律进行组合，即点线面的互相交叉、相互组合、相互配置，线多了用面，面多了用点，构成一幅或大或小或强或弱或隐或显的点线面的组合交响曲。

黄公望 富春山居图

四

结语

总之，中国山水画是在真实与抽象之间，造化与心源之间。在似与不似之间游刃。山水画中的抽象造型是中国人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自然而然的形成的一种审美观，这种具有缥缈、空灵、含蓄、神秘、深奥悠远的美感，是每个画家毕生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