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初,我国有一批画家从欧洲留学归来,并带回了西方油画艺术。这种艺术极大冲击了传统绘画。大批的学者、画家想寻找一种新的中西融合的艺术语言。其中,吴冠中先生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画的造型以线条为主,“线”是画家用于把握外在世界和内在精神的一种基本手段。在艺术史中,线条的魅力要从书法说起。书法以汉文字为表现对象,用线造型,使用毛笔构建文字的空间,线条随笔法的变化而变化,表达书写者的性情、彰显书写者的学养。而在西方写实油画中,线充当“轮廓线”的角色,它是摹仿外在世界的一种手段。
书法中,有一个概念为“参差比例”,即书写者在落笔的时候就必须果断地判断出这个字中的笔画形态与其他笔画形态的对比变化。这种“参差比例”在吴冠中先生的作品中也有运用。吴冠中先生有幅描绘渔船的画,画面上方有一艘静止的渔船,下方一群白鹅,整幅画宁静而又清新俗;其中渔船与白鹅的松紧关系、大小耐人寻味,垂直与稍倾斜的木杆、围栏的比画有松有紧、有粗有细、有深有浅,有些笔画有无限延伸之意味,有些笔画有恰到好处之显露;正如画中的虚实相印,上方的渔船刻画的较为细致,下方的白鹅笔法生动而又概括,相对于细致的渔船,鹅群散开来,类似于书法中的上紧下松的关系,搭配起来别有一番滋味。水面上看似随意的笔触多一笔也不对少一笔也不好,想必也是画家斟酌再三之后的用笔;吴冠中先生这种类似与书法字的空间建构的“参差比例”的关系运用得恰到好处,极有韵味。
吴冠中先生的画面构成中,除开线条的独特魅力,块面的安排也同样重要。在西方古典油画中,形体的塑造以明暗为主,随历史的发展,过渡性的笔触逐渐变为块面式的笔触。这种块面式的笔触本身具有一定的空间感效应,特别是在平面绘画中,块面的运用增强了观者的视觉感受。而块面的颜色又占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它是创作者在构图时最直接的体现,如色块的形状大小,色块之间的相对位置、色块交界处的变化又该如何布置等,这些都会构成绘画的趣味性。若是色块的形状为几何形,它便给人一种规则、理性而沉稳的感受;若是自由形,便是动感、感性而生动的。色块的诸多变化可以给观者很不一样的视觉感受。林风眠也是一位运用艳丽的色块和的线条的画家,他的画面带有较强的现代意味。吴冠中从中得到启发,再加上自身留学经历与审美偏好,他认为用纯粹的线条来塑造形象并不能表达他所需要的空间感,而西方平面构成中的块面却能弥补它的不足。于是他以块面来分割画面,建造强烈的视觉效果。不仅如此,他还借用了马蒂斯、高更等人的平涂,让块面之间的组合更加有张力。
吴冠中先生的绘画作品中,经常描绘色彩鲜艳的渔船码头。有幅《渔港》一改往常,描绘了一幅风雨来临之下,渔船紧张而有序地进入安全港湾的画面。船只从具象简化出来,用色块浓重带有飞白的平涂画出。这种大小不一的色块给予观者极大的视觉冲击。每只渔船都有长短不一的船杆,这些船杆高高低低排列,仿佛是在敲打着节奏。水面用灰色系线条,有些直有些弯曲,近看是一段段的线条,远看线条又会有连续的运动性,在浓重的块面构成下,这些线条与它们虚实交映,像是平面绘画又有自身空间。
吴冠中先生认为线条与人的情感相关,线若是得到了自由,那么自我感情也可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可若画面全部由线构成又会过于单纯,于是将块面、容量、深度等从点、线中移植出来。也就是块面是在点、线的交错中被衬托出来的。并且,画面如果只有线条,会显得没有空间感。而如果加入了西方块面的平涂法,那么平面的画幅中就有了空间效应,画面更加丰富多彩。
绘画,对于现代画家来说是一门可以跨媒介,跨学科的艺术。以往的“轮廓线”在现代绘画中发生了变化,画面中线条的排列、方向、长短、粗细、交错可以暗示出超离画面的一种新空间,这种新空间由画面本身的变化多端的线条延伸而来,在观者的精神世界中不断对比从而产生不同于画面的空间位置与运动,形成新的趣味空间。除去线条的延伸性,还具有精神表现型,线条的节奏还具有感情特征的符号。在俄国表现主义大师康定斯基看来,线条蕴涵着声音,以冷抒情诗开始,以热烈的戏剧结束。而弗莱认为,线条所固有的抽象性蕴涵着强大的生命力,现实物体的形状在其中被联想出来。线条可以构成一种有机的形式,如素描中的速写。而画从一开始便极其注重线条——“骨法用笔”,如工笔画中的“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又如“十八描”。但是吴冠中看来,传统画的线条更多地强调的是笔法和墨法,这样的线条并不能表达出水墨的内涵。吴冠中先生追求线条的自由性,这一点便和书法中的草书有些相似之处。草书线条的流畅性及浓淡干湿的趣味性便是东方线条的极大优点,在吴冠中先生的画面中就有草书线条的痕迹。上文也探讨过,吴冠中先生并不满意画面中只有水墨的点、线,再引进西方油彩的块面,使得书法性线条与色块在结合中生发出新的生命。他热爱线条与块面的形体塑造,他说:“块面、弧线与曲线的组合,构成了多样变化的画面”。
传统画,画面大多是线与线交错组织来完成。西方油画画面用色块过渡交织来表现。吴冠中先生突破固有的两种模式,结合平涂色块及书法性线条描绘画面,并逐渐演化出他的个性化语言。用色块刺激观者的视觉效果,结合书法性的线条构造画面空间及画外空间,表现灵动、富有诗意而轻松的艺术风格。在中西融合的表现语言上更迈出了一步。
(转自《西部皮革》
2020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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