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尤其是明代中期,花鸟画在前人基础上有了很大的发展。由于当时的江南吴地(今江苏苏州市)经济发展、人文荟萃,花鸟画的代表人物有相当部分出于此地域,陈淳、陆治、周之冕就是此中出类拔萃者。
说起陈淳一生的经历,好像很简单:明长洲(今苏州市)人,科举上一生仅仅是个诸生,因而终身布衣。可是由于文献记载的混乱,倒使他复杂了起来。首先是他的名,像谭正璧编《中国文学家大辞典》、廖盖隆等编《中国人名大辞典·历史人物卷》、潘天寿著《中国绘画史》等,均写为“陈淳”。而臧励和编《中国人名大辞典》、杨仁恺著《中国书画》等,则将其名标明是“陈道复”,并云“初名淳,后以字行”。至于何故“以字”代名,诸籍无一明言。以笔者愚见,这与重名有关。如南宋龙溪(今福建漳州龙溪)人“陈淳”(号北溪),一生追求理学,是屡被朱耷赞誉的学者。明代举人、弘治年间任太平府(今安徽当涂县)通判的“陈淳”,因善政为民而深受百姓拥戴。为避嫌,陈淳故有“以字代名”之举。至于其名以字行后的“更字”,记载也不相同,大多典籍载其“更字复甫”,也有不少文献说“更字复父”。对其生卒年份的记述亦大为相异,他的生年大多记为明“成化十九年(1483年),有的文献尤其《历代名人年谱》却说其生于成化十八年。生平记述不同,对其卒年的说法亦必相异:《苏州府志》和《陈氏族谱》均云其卒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但也有文献说是嘉靖十八年。对陈淳,古今文献记述统一的唯有他的号:“白阳山人”。为避麻烦,诸多绘画典籍多称其“白阳”而不称其名。
陈淳天资聪慧,加之勤奋苦读,成就了他饱学之士的世誉。作为著名绘画家,潘天寿《中国绘画史》称其是“天才秀发,凡经学、古诗文词、书法篆籀,无不精研通晓”。他步入画界,是因为投入到明代大家文徵明的门下,换句话说他是文氏弟子。可由于他的文化素质之高和事业上的创新精神,文徵明常与人说:“吾于道复,举业师耳。渠(他)书、画自有门径,非吾徒也。”
最能显示陈淳绘画造诣的是他的花卉画,由于他师承之外,更重写生,所绘花卉,淡墨欹豪,疏斜不乱。中年之后,其浅色淡墨的技巧更为熟稔,在用笔上,既放得开又收得住,故画史典籍赞其是“浅色淡墨之痕俱化矣”。其疏朗清逸的绘画风姿,与同时代的花鸟画名家山阴(今浙江绍兴市)徐渭(字文长、号青藤道士)齐名,画坛并称之为“白阳青藤”。陈淳尤以花卉画见称,故万历年间南京刑部尚书、独主文坛20年的大学者王世贞在《弇()州续稿》中赞道:“胜国(元朝)以来,写花卉者无如吾吴郡(今苏州市),而吴郡自沈启南(周)后,无如陈道复(淳)、陆叔平(治)。”足见文坛对陈淳艺术的评价之高。
同时,陈淳兼善山水之作,初学黄子久(公望)、叔明(王蒙),后转向师法高尚书(克恭)、大小米(米芾、米友仁),水墨淋漓,得氤氲之气,大有萧疏闲逸之趣。这位多才多艺的著名画家的写意花鸟笔法,对明清以来的画坛影响极为深远。即使近现代画家中凡行写意花鸟者,基本上均受白阳画风的影响。
鉴于潘天寿《中国绘画史》“道复专精花卉”的评论,这里就专选陈淳的三幅花卉画精品,予以赏读与解析。
《丁香花图》(图1)。纸本,设色,画面纵88.5厘米、横26.5厘米。
画面上两枝丁香如同一对姐妹般相依相伴,花朵清逸,绿叶倩秀。大部分叶子呈卵圆形,花则是淡紫色,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春情和春意,让人体悟出陈淳浅色淡墨的画风,感觉到他崇尚朴素、明快、典雅、含蓄的意韵,不失为上品。
画上部题行草五言诗一首,诗曰:
春是花时节,红紫各自赋。
自无薄脂粉,适之表贞素。
当代著名书画篆刻家钱君匋说过:“题(画)诗在画上仿佛是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告诉我们:此画为春天所作,画家从“红紫各自赋”的风景中选择了丁香两枝描绘,说明画家对丁香的喜爱。由于缺少胭脂粉,故没能给丁香花妆点上薄薄的一层胭脂粉,而这种“缺少”,恰恰适应了丁香花清白的贞节品质,表面上是说画家当时的贫困,实际上是对丁香花深层次的歌颂。这首题画诗,犹如美丽的女郎有一双招人喜爱的明眸。可见画家诗配画的高妙处。
题画诗之后,款署“道复”,钤“白阳山人”白文印。虽没有留下作画的具体年份,但从画面疏爽秀逸、生动活泼的笔法来看,此画是陈淳中年或青年时绘就。
此画清代时为收藏家蒋节所有;新中国成立后,又转入著名文人、“文革”中被批判为“三家村”的邓拓手中;改革开放后,1988年成立的深圳市博物馆有幸珍藏。
《牡丹兰石图》(图2),绢本,设色,纵112.5厘米,横57厘米。
这是一幅以牡丹为主体的花卉画。在唐代以前,并无“牡丹”之名,此类植物统称为芍药,唐时方将芍药类中的木芍药更名为“牡丹”。牡丹花拥有独特的魅力,深为人们喜爱。唐时,以长安(今陕西西安市)的牡丹最有名,唐诗中赞诵牡丹的诗歌比比皆是,如著名诗人刘禹锡的《赏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英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宋代以后,以洛阳(今河南洛阳市)的牡丹为神州第一,年年的“洛阳牡丹节”至今不衰。陈淳《牡丹兰石图》上两枝牡丹与兰草相伴,与怪石相依,且在画中突出怪石,可见其艺术境界受到了米芾“拜石”精神的影响。三物的安排井然有致,一派和谐的春天风情,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画面左上题行草书五言诗一首,诗曰:
洛下花开日,妙成富贵春。
独怜凋落雨,为尔贮丰神。
“洛下”两字告知人们此画所绘是洛阳牡丹。作者因担心花在雨中凋谢,故绘下牡丹盛开时的丰姿神态,以当“贮”存下它的国色。署“道复”,下钤“白阳山人”“陈氏道复”两白文印。从此画的布局、笔法与笔力来看,当是陈淳中年或中年之后所为。现藏安徽省博物馆。
《秋葵图》(图3),纸本,纵39厘米、横47厘米。
葵属菊科草木植物,有锦葵、蜀葵、秋葵等数种。稍观此画中之葵叶,可知此葵当属鸭脚葵。奇特的是此画面上,既无题画诗,又无落款,仅钤有“陈氏道复”白文印和“白阳山人”朱文印。用潘天寿《中国绘画史》所述“道复专精花卉,一花半叶,淡墨欹豪,疏斜不乱,咄咄逼真,倾动群类”的评说,来细观、揣摩此画意境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从其简散粗犷的意境和笔法来看,此画当属陈淳的老年之作。
此《秋葵图》与上述《牡丹兰石图》,均曾为国家原地质矿产部部长、安徽寿县人孙大光先生购藏,1987年,孙先生将此两幅在内的诸多古代珍品书画慷慨捐赠给了家乡安徽省的博物馆。
纵览陈淳三画,大可窥探出其花卉之作的造诣和深厚底蕴,体悟出写生与写意相结合的浅色淡墨笔法和疏简俊秀的意韵,故潘天寿《中国绘画史》将白阳划归为“水墨简笔派”。此三幅画,代表着陈淳青年、中年、老年不同年龄段的画风、笔韵。美哉!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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