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吾家祖宗包拯同朝为官的富弼(1004—1083),多次出使辽国,两次被贬,两度为相。庆历年间,曾与范仲淹等共同推行“新政”。“新政”失败不久,他反而升了半级,由枢密副使提拔为枢密使。这要感谢英宗的即位。有意思的是,他对王安石的新政却恨之入骨。他被贬到亳州时,拒不实施“青苗法”。富弼虽是史上名相,官位远在吾家祖宗之上,但他名气却不及。
我想起这些,是因为最近又读到了富弼的《儿子帖》(见图)。《儿子帖》这帧手札,我在十几年前看过,当时它被拍卖的新闻轰动一时。当时拍卖后,北京故宫博物院还陷入其中。结果如何,我后来没再关注。而这次是认真、细致的,可谓鉴赏入微,感触于怀。
都说《儿子帖》是富弼留下不多的书法作品中的代表作,我不想人云亦云,甚至不以为好。大抵因为当时富弼行札时,他心有顾虑所致,即瞻前顾后,以致笔墨并非酣畅;气不贯,吞吞吐吐。在笔者看来,如果《儿子帖》称作富弼的书法代表作,则表明其书法也一般。
除了书法之外,《儿子帖》的内容也着实让我大跌眼镜——身居高位的宰相,竟然也有求人的时候,而且顾虑重重,书写也是断断续续。
手札是怎么写的呢?我们来看看——
“儿子赋性鲁钝,加之绝不更事。京师老夫绝少相知者,频令请见,凡百望一一指教,幸甚幸甚。此亦乞丙去。弼再上。”大白话就是:“我儿子天生愚笨迟钝,加上他没有经历过社会磨炼,缺乏应有的能力。在京师,老夫知心朋友极少,所以,我要他经常去你那儿请教,无论如何,希望你在诸多事情上对他多加指教,真的是非常荣幸。这封信,也请你阅后烧掉,不要保留。富弼再次表示感激。”
既然在信中自称“老夫”,那就意味着收信方是一位比他年轻的下级官员,至少年龄和职位不在富弼之上。所以,身居高位的富弼心存顾虑应该在情理之中,可他又不得不写这封信——犬子鲁钝而难教也。他还担心这事儿如果传出去,会让自己有失体面。所以,临了还乞求对方“阅后焚毁”——丙者,火也。
问题是,收信人并没有按照宰相的意思去办,不仅阅后没有烧掉,反而郑重其事地收藏了下来。其心态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求到门下的是当朝宰相。这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儿,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富弼在位时,我可以绝不示众,以免犯忌,但留着总是有益的,至少让子孙后代知道,宰相富弼都求过俺呢。遗憾的是,后人并不知道收信人是谁,好像也没人认真地去考究或考证,真的事与愿违。另,收信人能够保存手札,也进一步说明他比富弼位卑而年轻。富弼本来不想授人以“柄”,遗笑后人。结果呢,反而让后人看到了他爱子情深和真诚可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