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仁恺《中国书画鉴定学稿》中云:“张大千先生是唯一知道姓名的八大山人书画作伪者。”江兆申《东西行脚》中记张大千曾对其云:“八大山人画,有一种较细秀者,是李蔚文作伪。曾见李蔚文画轴,画法全学八大山人,唯较八大稍秀,此画款题‘李大蔚文涉事’。另有一行书‘八大山人’,在画之左上方、右下方有一印,文为‘李蔚文印’。当时在北平,画商作真八大卖,惜价昂未收。实虽数倍价亦当买,可作比较之用。”
香港收藏家刘均量虚白斋藏清初画僧渐江水墨山水扇面,图上只有寥寥数笔,但气韵极佳。此扇面一向在广东一带流传。从前有人以千金作值,所以号称为“千金面”。江兆申尝云:“读渐江画,如长夏饮水,其清澈骨;云林已不可学,渐江更拒人千里!”
方尔谦字地山,一字无隅,江苏江都人。年十五,偕弟尔咸同补诸生,时称“二方”,又称“大小方”。方尔谦旅居津沽近三十年。自谓好色有特性,且富特长。平康久历,恶疾独免,不可思议。擅制联语,名闻平津,人称“联圣”。其有二印曰:寡人有疾、男女多于饮食。若有青楼中人求联,则常钤此二印于联上。据传青楼中人如能得其一联者,即可称为“名妓”。
容庚先生收藏古代书画喜文静一路,以“四王”及“小四王”居多,不喜粗狂野一派。曾说“一不买宾、悲二鸿(虹);二不买仓、白二石。”即黄宾虹、徐悲鸿、吴昌硕、齐白石。
徐邦达早年在上海师从吴湖帆学习书画与鉴定,与苏州王季千并称为吴门二大弟子。在海宁徐邦达艺术馆中,收藏有徐早年临摹古人画作,令人叹绝。其中临李昇、张渥、陈洪绶、华岩等人之作,均为三十岁左右手笔,几与原迹无异。另有《临改琦探桂图并临跋》,卷后拖尾纸上临摹有清代潘世恩、黄丕烈、潘奕隽、潘世璜、戴光曾、石韫玉等清代名人题跋,均可乱真。功力之精深,笔墨之秀逸,如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民国年间广东画家邓芬,字诵先,号昙殊,又号从心先生、二不居士、老檀等,南海人。以善画名噪粤港澳三地,罗汉、仕女、花鸟、人物、梅竹、墨荷等,无一不工。尤擅画鸟雀,三笔而成,时有“邓芬三笔雀”之誉。后因求画者日众,邓无奈遂提高画润,一块银圆一只雀。而得者益珍之。
吴佩孚字子玉,晚清秀才。工书、善诗文、能画兰竹。曾任直鲁豫三省巡阅使,十八省联军总司令。坐镇洛阳,五十岁生日时,冠盖络绎,贺客盈门。康有为特撰一联以贺寿云:“牧野鹰扬,百年勋名才一半。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二年后兵败入湘,泛舟洞庭,适逢五十二岁生日。回首往事,判若天渊。赵炎午乃书撰一联为庆云:“生平忧乐关天下,此日神仙醉岳阳。”康氏一联,富贵气势;赵氏一联,安闲潇洒,皆可称名联。民国十九年秋,吴卧病半月,乃自撰一联自挽曰:“得意时清白乃心,不纳妾,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失败后倔强到底,不出洋,不走租界,灌园抱瓮,真个解甲归田。”一时传遍人口。
陈叔通曾藏有一幅元人王冕墨梅图轴,老干杈丫,着花繁艳。上有王冕自题诗云:“玛瑙坡前梅烂开,巢居阁下好春回。四更月落霜林静,湖水琴声载鹤来。”两边隔水绫上有翁方纲、伊秉绶、陈嵩庆等名家题跋手迹,允称稀世绝品。另藏唐寅、陈继儒、冒辟疆、金农、童二树等明清名家画梅卷轴近百幅,因颜其居曰“百梅书屋”。又藏有汉代双罂瓶,每至岁暮,插梅枝高于屋齐,寒苞乍吐,香气四溢,画梅张壁,掩映悦目。陈叔通遂邀友同赏,雅集赋诗。
著名学者张舜徽先生自幼喜书画,及长精于鉴赏。其曾遇见晚明倪元璐山水真迹两幅,一大幅纸本,一中幅绢本,但均有题名而无印章。同见者皆以为伪也,而其独鉴定为真。并云:“世间固有印章灿烂而属赝品者,亦有不见印章而确为真迹者。盖人之行止出处无定,或作于旅途,或成于客舍,仓卒挥毫、未携印章者甚伙,何能限以一例。况世之作伪者,莫不于印章有无,刻意讲求,故世间伪品未有不盖印者,真迹则不必尽然。可知从事品鉴审定者,自不可拘泥于此也。”此乃真鉴赏家语也。收藏家庞莱臣亦曾云:“董其昌画无印者为其最得意之作。”
刘定之,字春泉,江苏句容人。十五岁至苏州拜师学裱画,十年之后在苏州城内开设“晋宣斋装池店”,名闻江南。后又至上海开设“刘定之装池店”,专裱宋元作品之破碎不堪者,技艺之精良在当时百余家装裱店中屈指可数,为公私藏家乐道。一幅古画,修复加装裱之价高达大洋千元,堪称沪上第一家。刘氏也从事书画买卖生意,实不懂书画之优劣。刘定之手下还有一装潢名手周桂生,然周氏有抽鸦片嗜好。吴湖帆曾评周氏,“可惜亦具名士习气,以一手艺人所入几何而嗜烟落拓,不亦难乎!但以技术论,确乎亦一艺术家也。”
张大千于甲子年居留日本时,曾画一本《杂册》送好友台静农。共十二页,其中第十二页为一年轻女性半身小像。图上有张题字曰:“画成既题署,侍儿谓尚余一页。兴已阑,手亦倦,无暇构思,即对影为此。是耶?非耶?静农从何而知之耶?大千漫墨。”此画中女子为张大千居日期间“侍女”山田氏,聪慧清丽,传为寺院中人之女。后两人日渐生情遂同居,张大千曾欲娶之为五夫人,亦得四夫人徐雯波默许。但山田氏趁张大千不在日本期间,秘密与“日共”人员接触,并私下应邀前往北京访问。后被张大千知晓,遂毅然斩断情缘,遣之而去。然张大千后来亦经常从巴西汇美金接济之。
台湾书画家、鉴定家和诗人江兆申有傲骨。时有俗人出钱购其书画,虽不愿但有时又不得不敷衍。他因刻一闲章曰“呼我为牛”,凡不愿而又不得不敷衍者,画下角常钤此章。某一附庸风雅者多次求购其一画,江实不得不敷衍为之作一幅中堂山水,上即钤“呼我为牛”。后某人问江兆申一好友,此印何意?友人随口答曰:“此画家自述作画辛苦而已”。后好友告知江兆申此事,两人相与大笑。
同治十年,南京玄武湖莫愁亭重建竣工,王闿运应邀为亭题一楹联:“莫轻他北地燕支,看画艇初来,江南儿女无颜色。尽消受六朝金粉,只青山依旧,春来桃李又芳菲。”此联一出,南京人士大哗,谓王氏曾题关帝庙一联,已骂倒江南男子无余地矣,今此联又嘲弄江南儿女。南京士人不许悬挂,群情激愤,几致兴师问罪。后经人调解,王氏易“江南儿女无颜色”为“江南儿女生颜色”;又下联“只青山依旧”为“只青山无恙”,以平息责难者,此一段楹联公案遂了。然此联中竟有两个“来”字,即上联“初来”与下联“春来”,此乃制联之忌也。王氏博学多识,何以有此低级失误?后人百思莫解。
近代杭州名士王二南,清末廪生,早年曾在崇文、紫阳、诂经精舍、学海堂等书院任讲习。后游幕浙江诸府,晚年任杭州梅花碑育婴堂董事,一心慈善事业。一生多才多能,诗文、金石、制印、书法,直至缝纫女红,无所不能。为郁达夫妻子王映霞外祖。明末清初,有一名士亦名王二南,字放叟,湖南茶陵人,明末贡生。清初以不剃发被逮,绝食七日不死。洪承畴疏救之,得放还。有劝之再出者,则掩耳而走,后不知所终。
杨度之弟杨钧,工诗文、擅书画、能篆刻。其尝云:“诗文字画,皆有大家、名家、小家之别。宏博深厚,无所不能者,谓之大家;局势稍狭,其精到处又为人所不及者,谓之名家;笔锐而弱,体小而精者,谓之小家。以物为喻:如长江大河者大家,如珠光剑气者名家,如园亭池榭者小家。故小家最多,名家次之,大家又次之。”
民国诗人沈太侔,广东番禺人。幼年随父宦居扬州,擅诗而名震大江南北。沈太侔风流倜傥,潇洒不羁。每当月明风清时节,携姬人、取玉笛,至瘦西湖二十四桥桥头吹《梅花三弄》,人闻之莫不曰:“此沈诗人笛声也。”于春日约二三知己,出绿杨城郭,至小秦淮、平山堂,饮酒赏花,留恋竞日。夕阳西坠,犹徘徊不忍离去。姬人名拜鸳,姿容明艳,能诗、工词、善画,辑有《拜鸳楼小品》四种,皆小楷抄录。有见之者谓其小楷秀逸,如清代陆梅谷姬人、才女沈虹屏之书,装潢又极精美。惜拜鸳命薄早逝,沈太侔写有《落花诗》三十首,以志哀悼。
吴湖帆对鉴赏颇为自负自信,亦确有天赋与眼力。其曾评论吴兴庞莱臣与苏州顾氏家族之收藏云:“吴兴庞氏,吾郡顾氏所藏名画名震海内。余于庞氏画所见十之七八,顾氏画亦十之二三,殊与耳闻不甚相符。庞画于云林、思翁、四王吴恽却所收独多,且多精品。余如宋、元各家及明人名迹错杂特甚,虽有奇品而劣迹亦不少。顾氏虽多精品,间有若干名迹,亦虎贲中郎,宜其神秘不轻示于人,自有道理也。其余朝收夕满,亦侪身藏家之例,又以无论矣。”在吴湖帆眼中,大江以南除梅景书屋外,几无书画收藏家也。故上海书画商与鉴藏家钱镜塘所藏书画,凡一流作品,即请吴湖帆题跋;凡二三流作品,则请张石园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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