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宋题画词中,花鸟类题画词共58首,题画词在南宋之所以钟情花鸟,原因有二。一是宫廷因素,南宋的画坛主要有宫廷画家把持,宫廷画家除了应制一些画作以外,以写实为主的能够体现绘画技能的花鸟画,自然是他们创作的主要表现之一。而宫廷所尚,下必兴焉。
其二是社会思潮,当时的南宋社会,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需要的都是一种祥和、平稳的氛围。正像汉学家高居翰所说:“和两个世纪以前南唐李煜的画院一样,南宋画院奉职在一个永远忧惧着北方入侵的不安定朝廷下,在这种时期创作的画家们,也许感到有肯定和平与安定的必要。”
而花鸟绘画正符合了这一需求,花鸟当中的鸥鹭、雪雁、梅兰竹菊或入屏风、扇面或点缀山水,画面充满闲适。考察南宋花鸟类题画词有特点如下。除此之外,由于社会和词体文学本身的发展,南宋山水类题画词也具备三个显要特征。
一、花鸟类题画词
1.浓郁的生活气息
花鸟画本身的特点之一便是极具观赏性,加之所题之对象多为屏风、扇面,既有艺术同时又具有生活化的功能。词发展到南宋,结社、唱和现象增多,词用北宋以来的“应歌”正逐步转向南宋的“应社”属性。从题花鸟类题画词的词序来看,此类题画词多为“应社”之作,当然其“应歌”的词也还存在。
如辛弃疾的词序云:“十月十三日,宝应宰招饮,弟子常盼酒所指屏间画梅乞词”。“花鸟画”本身乃是文人清玩之物,相比人物与山水画,花鸟画更给人一种自然、天真之趣。北宋花鸟画大多为宫廷画院之作,在北宋的题花鸟画中,以鸥鹭、雪雁、鹡鸰、梅、竹居多。
到了南宋题画词题写对象中,“鸟”渐飞去而独“花”盛,其中原因在于一方面南宋盛行小幅画加之文人喜静厌动,自然“花”受到了强烈关注。题写对象花以梅花居首,次之菊花、兰花、水仙、荼蘼等,词人或题屏风或题挂轴,颇能反映南宋文人的生活情趣。
2.以画传情,以画“留春”
题花鸟类题画词与一般咏画词最大的区别在于其“留春”性质,其性质是由于所咏对象——绘画决定的。花木易凋,鸟亦动飞,但一经画者描摹入于画面,便达到了“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的艺术效果。作为空间艺术的绘画和时间艺术的诗歌,在花鸟类题画诗词当中达到了时空的拼接,使诗画这一“姊妹”艺术达到了完美融合。
绘画使观者停留在美好的“花鸟”景物之中,从而使词家一扫“惜春”、“悲春”之感,画面与情感达到了一种“补偿”机制,使词人能够徜徉在这“假真”的物象之中。无论是诗中高洁的“梅花”还是圣洁的“水仙”,一旦进入词人手里变成优美词作,都没有了现实里的辞树易凋的感觉。
3.缠绵悱恻,比拟佳人
历来品画方家,见梅竹则论高逸,见芙蓉、水仙则曰富贵,熟不知,花鸟之画,以写真以形似者为上。即便以墨不设色之画,亦不可去形太远,或可称其为“似与不似”之间可也。
关于“形似问题”,笔者在在此不得不老生常谈,不独当下论画者,即在宋元以后,画论、画评之论画,无不常引欧阳修“古人画艺不画形”、东坡“论画若形似,见与儿童邻”之句,自东坡以后,凡举“形似”者,便被认为是“门外汉”、不入流者。
范达明先生在《中国画:学问与研究》一书中论曰:“‘古人画意不画形’的说法,不过是强调了绘画在主题审美心理定势中最终要求出现的状态或达到的境界—意。他不能不是有画之形所达到的‘意’,是绘画审美达到高级阶段或最高境界的表现,或许,所谓‘古人画意不画形’,更精确的说法是‘古画画意先画形’”。
花鸟画之重“形似”与词体相结合,加之传统以“花”比人等因素,在花鸟类特别是题花类题画词当中,往往将“花”喻为曼妙的美人。花易凋零与容颜易老、盼将不归等愁绪掺杂在一起,形成了此类题画词所特有的缠绵悱恻。有“词中李商隐”之称的吴文英及“二窗”并称的周密,在题花鸟类词作中,体现了上述的特点。
再如在张炎的中,该词词序“钱舜举幅纸画牡丹、梨花。牡丹名洗红妆,为赋一曲,并题二花”。词中化用李白《清平调》三首诗意入词,读来淡雅别致。达到以人喻花,花人交映的目的。
二、山水类题画词
1.国家衰废,山河之变
南宋山水类题画词因为南宋已是“半壁江山”,朝廷与士大夫虽有“中兴之志”但无奈言多行少,“中兴”是泡影,但“议和”却是认真。绍兴十一年(1141)十一月到十二月,高宗为主的“主和”派终于占据了主流,南宋自南渡建炎以来,一直与金打打和和抗争了十有五年,终于在绍兴十一年正是割地“议和”。
南宋割让京西唐、邓二州及陕西南、秦二州之半予金,双方以大散关为界。陕西半部沦为敌手,真是“中原当日三川震”!华山自然亦披胡尘。“中兴”事业的失望,反映到文人的笔下,是何等的悲愤!
代表人物为陆游:“中原当日三川震。关辅回头煨烬。泪尽两河征镇。日望中兴运。秋风霜满青青鬓。老却新丰英俊。云外华山千仞。依旧无人问。”该词的写作背景正是绍兴十一年议和之事。
议和以后,作为天然屏障的“三川”之地,无疑沦为“煨烬”,再加上作者想起“高宗建炎四年,南宋两河地区(河北、河东)沦陷一事,当时寸土必争与当下的苟且议和,怎能不令词人心痛!收复失地真的只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此时看“华山图”,真是满眼“旧山河”,一句“依旧无人问”,道出了词人心中的无奈与愤懑。
2.大厦将倾,避世消忧
现实的山河无法收拾,转而只能寄情山水,这方面以汪莘、张炎等人词作为代表。汪莘(1155—1227)字叔耕,号柳塘,又号方壶居士。休宁(今属安徽)人,布衣。宁宗嘉定年间,他曾三次上书朝廷,社会弊病及方法,对排兵布阵亦有新的,但均没有得到朝廷答复。有人想把他作为遁世隐士向朝廷荐举,但未能成功。
这样的人生经历,反映到了题画词上,“向画里嬉游卧里看”,以画里山水自得悠闲,调节自遣。类似的情绪也反映到张炎的题画词里,但在张炎的山水类题画词里,多了一些现实意思,观画如入桃源,现实则实无道路,在追求闲适、避世的过程中,多少带有一丝的无奈和伤感。
南宋绘画的一个突出特征便是生活化、通俗化、民间化倾向,此种倾向不是民间画家所为,而是宫廷画家所引导。或许那些宫廷画师所表达的是一种虚构的民间太平盛世下的一片祥和,可在张炎的眼中,却是“休去。休去。见说桃源无路。”的无奈而已。
3.感性观画,理性入画
在花鸟类题画词中,词人明显有一种“留春”之感,即在花鸟类题画词中有一种画面与现实的“隔”感。这种“隔”感就是作者在现实与画面之间的一种潜在“理性”,这种情形在山水类题画词中也有强烈的表现。
词人在观画时,并未将画中景物等同于现实景物,没有把形象当做现实,这在题画词当中是个长久被人忽视,而又非常重要的特征。如“雪晴云意,丹青手,应难写”。
所列举的第二、第三特征,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山水的确给人一种远离尘嚣的暂时欢愉,但眼前的现实却不能不理性、真实的面对。尤其对面对山水画,现实与想象、感悟与理想之间的碰撞尤为激烈。这就形成了感性与理性的一种碰撞,正是南宋社会心理的一种反映。
三、总结
山水与花鸟作为词人的写作对象基本平分秋色,山水入词确为南宋词之一大特色,这也反映出南宋词进一步承载诗之写抒功能,但花鸟尤其是“花”入词则是自“花间”以来之传统。何以在题画方面花鸟类多于山水?笔者认为,原因有二。
其一,词体文学本质属性使然,词体文学要眇宜修,“花鸟”词一直以来都有入词之传统。面对“山水”,文人更倾向于以“诗”来表达,进一步说,面对“山水画”,文人更倾向于用“诗”而不是用“词”来表达与题写。但对于“花鸟”则诗词皆可。
其二,花鸟画到了南宋时期有了较大的改变,北宋时的花鸟画多强调写生,南宋时多采用没骨、双点染、设色等手法。北宋时花鸟以宫廷画院为主,南宋的花鸟民间也开始兴盛,这和江南多见花鸟无不关系。
南宋时花鸟种类更加丰富甚至独成一门,除了牡丹、海棠、兰花、菊花、松竹以外,木樨、栀子、葡萄、牵牛、海棠、樱桃等与百姓生活贴近的题材进一步丰富,体现出强烈的生活色彩,进入了词人的生活。
同时,花鸟画发展到南宋,由北宋的长轴渐变为南宋的册页和扇面,加之文人水墨的大放异彩。到了南宋,花鸟画相对于山水画,更加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更加贴近词人的日常。花鸟画的雅致与清隽,更容易引发词人的抒写,绘画的接续与发展,或是南宋花鸟类题画词兴盛的主要原因,也是山水类题画词数量少于花鸟类题画词的本质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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