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氏家藏第六代传人翁万戈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新民主主义革命开始。
这一年,翁万戈成为翁氏家藏第六代传人。此时的继承人对革命的洪流还一无所知:他不过是个不满两岁的孩童。
之后近三十年时间里,这个继承了翁家綵衣堂、墓地、丙舍及一切家藏文物的孩童,在历史的动荡中迅速成长起来:四岁入私塾,十二岁起受现代教育,十八岁考入上海交通大学电机工程系,二十岁赴美留学,获工程学学士和硕士。
1948年秋,在美国工作和学习了十年后,翁万戈再次回到中国。风云变幻的形势迫使他为守护藏品做出决定:将家藏迁移至纽约。于是传承过百年的一批翁氏家藏从天津运到上海,再从上海转至纽约。
辗转近一个月的家藏,于当年十二月到达纽约,之后的六十年中,这些流淌着翁氏血脉的书画,从繁华的纽约,到静谧的莱溪居,它们安静地旅居于异乡,等待着历史的一声叩问。
这一等就是六十年。六十年后的十二月,翁氏家藏漂洋过海,重回华夏。
翁同龢家藏书画珍品展的开幕仪式上,当年肩负家族“守藏”重任的年轻人,已是满头华发。说到重归故里,这个年逾九旬的老人一度哽咽。
“我不是在收藏,只是在保管。”翁万戈自谦地说。
翁同龢 一笔虎
也许在他心中,他的五世祖,曾经站立在历史的风口浪尖,注视着中国前行的两代帝师翁同龢,才是完善了翁氏收藏的真正藏家。
时光倒流百余载,当年的翁同龢留驻京城为官。从任职之始,到离职之日,翁同龢常流连于宣武门外西南角的琉璃厂。这里聚集了大量的古董商,书画古玩吸引了这位两代帝师的目光。对于颇有意趣的作品,翁同龢常要求借回家细观:作为一个清廉的官员,他常“望画生叹”。四十年的京城生活,翁同龢赏玩过的字画如过江之鲫,远远超过他的购买之力。同治四年,为了一幅王翚所作的《长江万里图》,翁同龢几乎“典屋买画”,如今,这幅长卷正展于中华世纪坛,画中栈道连云,城郭相望,大江东去。
翁同龢所收字画,全部遵循了中国画鉴赏的习俗,主要源自董其昌的文人画。《长江万里图》的作者王翚,便是实践并且光大了董其昌的画学主张,位列明末清初“四王”之一。
与王翚同居“四王”之列的,还有王原祁,这是翁同龢极为喜爱的画家。王原祁是江苏太仓人,太仓就在翁同龢的家乡常熟边上,江南的温润滋养了二人的心性品格。翁同龢所收藏的《夏日环山图》,是移居京城为官的王原祁思乡之作,从右侧的题款看,当时的王原祁非常想念家乡太仓温和的气候。想必翁同龢在京城居住之时,每每敞开此卷,思绪也会随画作南下,游离于江南夏日的湿润空气中。
生活在纷繁京城的翁同龢,除却思念清秀迤逦的江南山水,也常感怀已逝故人。他收藏了明末清初大画家陈洪绶的《三处士图》。卷中这三种只在严寒开放的花,象征着中国历史上三位传奇的隐士:诗人陶渊明放弃官位回到家乡,采菊东篱之下;文人林逋不娶,以梅为妻;赵孟坚为宋宗室,他的水仙图卷被看作是自我修养的隐喻。
这种隐逸的理想,这种逃离尘俗追寻自我的情怀,也打动了历经官场沉浮的翁同龢,但对于此画,翁同龢更多地表现出对亲人的追思,他写到:“此三友图,道光己酉(1825年)先公得之吾邑沈氏;喜诵其诗,常以自随。先公卒,吾兄玉甫(翁同爵)携之入湘入鄂。”翁同龢在1890年跋中记述到,他扫墓归来,把这幅画带了回来。每当展开画卷,就忍不住落泪。书画维系着翁同龢内心隐含的种种感受:怀乡之心,至亲之情,出世之意。
多年后,继承了这幅《三处士图》的翁万戈,在先祖感怀欣赏的基础上,对翁氏家藏中格外推崇的陈洪绶进行了理论的研究。他所著《陈洪绶》一书,1997年出版发行,之后获国家图书奖。翁家六代人的精神寄托,在厚重的三卷书中实现了另一种升华。
翁万戈说:“如果没有这些收藏,我不可能深入研究中国书画和孤本。”这些家藏深深地影响了翁万戈的人生:在美国生活的六十年中,除了对家藏珍品的悉心呵护,翁万戈也致力于电影、诗歌的创作以及历史研究,深入浅出地向西方观众介绍中国历史。
对于此次展于中华世纪坛、名为“传承与守望”的翁氏家藏书画珍品展,翁万戈说,他没有收藏,只是在守望。守护这些藏品,已是他毕生责任所在。“守望到我这儿来了,这个我负责。”
时光悄飞逝,翰墨永流传。守者与藏者静立于历史两端,他们之间,绵延着翁氏家族的文化传奇,以及上下五千载永不消逝的文人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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