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宜才
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张海先生近日在报纸发表的书法新作,是一幅贺春联句斗方,联曰:“阳春白雪迎壬辰,翰墨雅韵颂光明。”楹联的对仗和平仄要求我是外行,不敢妄言,内容倒也合于时而应乎地。这幅书法作品中有行有草,算是一幅行草作品。
按说,行草还是比较好认的,但我在欣赏时,上来两字就卡了壳,幸好下边有释文,方知是“阳春”二字。阳,繁体为陽,左耳刀的写法是行书写法,那么右半部也应写作行书,如米芾的行书陽字。如写草书,左耳刀的写法像个阿拉伯数字的“7”,右边中间的两撇也应是清晰的,不应是一个圆圈。“春”字张先生显然是写的草书,但这样写就更难以辨认了,怎么看都像个“玉”字,似乎缺了笔画,我们不妨去对照看看王献之、孙过庭、怀素、祝允明写的草书“春”字。“韵”字有点复杂。说文和繁体字亦为韻,说文解,和也,从音員声。到唐代,在唐楷中看到了褚遂良和颜真卿写的“韵”。我们知道,草书是早于唐楷的,因此,所看到的历代大家写此字的草书都是由说文而来的“韻”,而不写为“韵”。又,按照朱复戡先生提到过的“草由篆出”的理论,草书源自小篆理应是这个韻字。至少如怀素在《草书千字文》里那样写才是草书的内行。光明的“明”字,右半边为“月”,草书的月末端应该是往上往里收,而不是往下往外拉,因为往下往外拉就成了草书的右耳刀。
再说说张先生的名款。“张海”二字,实在不知道先生的写法源自何处。朱复戡先生对草书的论述,其中一条就是要“形似”,按照形似的要求,有位书法家说看“张海”像“长征” 二字。
书法是中国独有的传统文化,是中国自上古文字产生至今演变有序、源远流长的艺术瑰宝,只此一项,就值得中国人笑傲世界。正因为它是古老而传统的,前人在诸体中都创造过鼎盛和辉煌,因而也是非常严肃和严谨的,来不得半点马虎,更不能乱来一气。尤其是草书,除去章法、款式、疏密、疾徐、浓淡、干湿等因素,就每一个单字而言,其中都蕴含着文字学的基本原理,有着严格的草法规范,草书绝不是潦草,也不是乱画,更不是许多外行人误以为的画得人们越不认识就越好。朱复戡先生有言,草书是最高最难的艺术。又言,草书还是小众艺术。会写汉字的人很多,但会写草书的人却很少,能写好草书的人就更属凤毛麟角了。写好草书,要学好文字学,还要有金石学的基础,从文字学的基本原理和汉字的演变历史中去摸索、掌握草法的规律,可谓难之又难。不要说草书,即便扩而大之到书法,真正懂的人,又有多少呢?大多数人对书法作品的判断,依据的是该书法家的地位和名气,这显然是盲目的,不科学的。而有些书法家一旦到了一定的地位,或有了相当的名气,周围都是嗷嗷叫好的喝彩声和日见攀升的平方尺价位,就再也听不到批评的声音。随之,错讹也就被淹没在喝彩声和数钞票的眩晕之中了。在席卷全国的书法热潮中,我们希望书法家及广大书法爱好者,在书法的学习、创作中,留几分敬畏之心,多一点严谨的精神,多多学习古人,多多汲取优秀传统书法的营养。当然,我们不是主张食古不化,完全踩在古人的脚窝里亦步亦趋。但首先是要学好传统,饱沃传统经典的滋养,然后再寻求写出自我,这才是书法学习和创作的正道。如此,方能少一些草率,少一些错误,进而杜绝乱涂乱抹甚至于亵渎。至少,先把每一个字都写对。
张海先生乃当今中国书坛领袖,大家矣。吾区区业余书法爱好者,对张先生之大作评头论足,实为不知天高地厚之举,大不敬也。然我闻近贤有曰,不唯上,只为实。我爱先生,更爱真理。故不揣冒昧,不忌孤陋,斗胆斟酌一二,就教于张先生以及书届各位方家高手。得罪,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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