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鸣山生于苏联、长于新疆,是新疆人。他有俄罗斯血统,是中俄混血。1979年,他去的澳大利亚,所以他的画都是苏联的风格,就是色彩很好,他的画也的确是颜色很好。我们50年代学画,都是采用他这种画画方法,画画的时间不长,都是两个小时左右。他的画,有的是在新疆写生,有的是在澳大利亚写生。作品尺幅不大,是画在纸板上的。我们以前的作品都是这么大,也都是在硬纸板上刷点胶,就画了。杨鸣山画的很细致,颜色关系也很好,都是苏联的那套东西。50年代,吕斯百在兰州西北美院教课,是他的老师。林岗他们都是这样画画,但是比他画得粗,画的是大块面、大笔触,而他画得更细致。
改革开放以来,油画界最大的问题就是提倡“现代”,反对“传统”,这一下子就把油画界的水平全给破坏了。譬如,美院的创作课就不重要了,把透视课给取消了,这是个大问题。到现在,许多画画的人,不会构图,特别是历史画的构图全不会,画是画了很多,但都有问题。因为,西方绘画当中传统的东西,特别是历史画构图,就是情节性绘画,是油画的一个基本样式。
另外,欧洲在14世纪出现了透视学,有了透视学,油画才产生,没有透视学,油画就产生不了。因为所有画面都是焦点透视造成的,没有焦点透视,画面就成立不了。一个透视、一个情节性绘画。这两个加起来出现了“油画”这个画种,一直到现代主义,它的透视和构图都是从这里来的,只不过是形式变化了,但基本原理没变。
杨鸣山的画,就是研究色彩的基本做法。画写生,解决颜色关系的问题,就这一条。画人,在室内画,然后到室外画外光。他把色彩规律都掌握了,所以,你看他的画面,色彩多好看啊!关键就是欧洲的这些基础产生了一种“美”;抽象的美、色彩的美和造型的美。造型的美就是写实素描产生的,一直到现代主义、甚至抽象绘画,其中的标准都是一样的。
这就形成了一种美感,色彩就是色调的美,素描就是造型的美,再加上创作人物的构图,就是画面的结构,这个结构由人物的构图,也就是多人物的情节性构图,一直到抽象,都是一个道理。由构图就形成了一个画面的结构的美感,它不仅仅是说明一个问题,除了说明一个问题,构图本身有一个美感,不管是什么情节,都一样的。这种美感最后就是抽象的美、结构的美,另外就是色彩的美。色彩的美来自于写生。
杨鸣山的画,越到后期画得越好。风景写生就是在画关系,天、地的关系,不同光线下景物的色彩关系都不一样。他的画面很小、很精致。以前那个时代都是背着小画箱,拿小画板,出去画风景写生,都是尺幅很小的。他的画面小,但挺细致的。现在中国的油画家,都不知道好坏,只知道风格和个性,没用!风格和个性都是差别的问题,好坏是主要的,这是两个概念!在以前,5、60年代,老师教我们的时候,根本不讲这个风格、个性,就讲好坏。一幅画画得怎么样、有什么问题,都是好坏的问题,根本不讲这个。现在的美术界只强调创新的问题,强调个性的问题,不知道好坏,连基本绘画语言都搞不懂了,这不是麻烦嘛!究竟是差别重要啊?还是质量、好坏重要啊!大家要好好想一想。
油画是由色彩的美、造型的美、结构的美,这三个要素形成基本的标准。什么风格、什么新旧,都和基本标准没有关系。其中的道理不多,但这点道理你要掌握,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我也画过小幅风景写生,画了一大堆,报废的很多,好的、能够留下来的不多。中国人画油画,画素描,比较难,因为它不是我们的传统。
中国的传统是线和笔墨,那是半抽象的,而西方的传统都是写实的,无论是戏剧、电影、雕塑、油画,都是写实的,中国艺术传统全是写意的,与西方完全不一样,这是两个系统。俄罗斯绘画,包括德国、法国,都是学意大利,他们是同一个传统。这些西方国家的美院全是由意大利搬过去的,包括俄罗斯都是。他们毕业创作都是宗教题材,由安格尔到列宾,都是宗教题材,其中的标准都是一样的。
我们画画的人,需要把眼睛练得很敏锐,要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哪个凑合,都得看得非常清楚。然后再看欧洲大画家也非常清楚,包括伦勃朗的画,哪张好、哪张不好,都得知道。印象派的画,也得知道好坏在哪里,因为它的标准是一样的。这样一来,你自己的画画水平就能提高了。其实,就是一个眼界问题,其中的道理没有多少,很快就能讲完。
这个造型不重要,中国画家的造型问题好一些,色彩问题整个比较弱。杨鸣山的画,颜色关系很好,他有认真的按照一个规律去画。画风景,就得背着画箱到处找风景。“马训班”也到新疆去画过写生,为什么到新疆去呢?因为新疆的色调好看,那里接近俄罗斯。北京很难画,南方就更难画了,罗工柳都画不好。
我跟罗工柳第一次出去写生,到井冈山之前,先到南昌画赣江。赶上赣江的天空是阴天,又画了江上的船,感觉很满意。一到井冈山傻眼了,赶上晴天,蓝天、绿树、红土,一画就感觉不行,不画了。然后,罗工柳就背着画箱去找山里的乱草、石头去画。后来他画了一个创作,就是《毛主席在井冈山》。毛主席坐那儿,画面非常好看,他把红土变成紫灰色,绿呢!是绿灰,天空阴天的灰。这三个大色块弄得非常好看,再加上点中国画里米芾的皴点,很成功。这就是创作了,色彩都给加工了、都给变了,因为他知道怎么好看。
所以这个色彩啊,在掌握了之后是可以编的。比如我画肖像,根据放大了的照片,就参考其中的造型。色彩,我自己先编一个色彩稿,再有一个构图,然后放大去画。就是色彩在掌握了以后可以编,但造型变不了,造型必须写生。只拍照片是参考不了色彩,但是造型可以参考一些。当然,这造型在照片上解决不了这个厚度问题,能解决一个大的造型结构。这个厚度啊!还得靠素描练习来解决,这就是体积感的问题。
我在“马训班” 画了好多写生。有时候画模特,也是把模特摆在在阳光底下画。我们到农村,到北京西郊农村,请农民坐在那儿,在阳光底下大家围着画写生,用来解决外光作业的问题。阳光是编不出来的,都得写生。我画登山,都在雪地里写生,要是不下雪怎么办呢?就在画室里借用天光,底下铺上白布,模特穿着登山服坐哪儿,我再画写生。因为这个白布就等于了雪的反光,天光、阴影和雪的反光,就造成阴天下的色调,下雪的氛围就画出来了。
杨鸣山的画面颜色,冷暖关系很统一,调子也很复杂,很好看。除了色彩调子,还有画面里的前后关系,他知道什么在前、什么推在后面。所有的画面关系都有了,空间感有了,颜色也就丰富了。所以,这个色彩规律,要想做到好看、丰富,其实就是林岗讲的三条;一笔下去要解决深浅、就是素描问题,要有冷暖,还要有色相,就是这个颜色是偏红还是偏绿。一笔下去这三个问题都得解决,而且每一笔都不一样。道理很简单,但要把它画出来还是挺复杂的,非常麻烦。
作为理论就这三条,但是想要把它画对,非常费时间。画的时候需要反复比较、比来比去,不仅冷暖、黑白还有色相。这块儿跟那块儿比、哪个偏红哪个偏绿,这得仔细看。然后再调出色彩来,而且还得很丰富,还要形成一个灰调子,不容易。我一开始画油画的时候就不知道色相,只知道黑白和冷暖。后来林岗提出来要有色相,这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再去写生就有所提高了。一开始很慢,这得比来比去,然后调整、画上去,一直到最后,必须几秒钟就完成,要达到这个速度才行。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需要好多年的练习,得大量的写生。画风景、画人物也得是这样,所以做学问不能着急。虽然,现在好像觉得这是基础问题,不重要,可是我觉得太重要了,因为基础是决定水平的。
道理就那三条,一个结构、一个造型、一个色彩,讲起来就这三个,但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三个问题全做好呢?造型怎么才能做好?素描要多练。色彩怎么才能画好?写生要多练,还有构图跟创作也要多练。然后才能解决三种美感,把结构的美、造型的美、色彩的美统一在一个画面上。在杨鸣山的画里,这三个关系就很统一。画油画,不是这个题材重要、那个题材不重要,都重要。画风景可以成为大画家,画肖像也可以成为大画家,画静物都可以成为大画家。所以说,题材不重要、水平才重要。